她印象里的小花栗鼠可不是会被这种程度压力给压垮的平庸之辈。

  “梅比乌斯教授。”

  “博士好。”

  “教授早。”

  很多庸人在向自己行礼问好,但梅比乌斯连个敷衍的招呼也懒得给他们,径直走向今天大项目会议里自己的座位,那是会议室中央圆桌的三分之一,代表着巴比伦实验室三分之一的至高权力。

  “梅比乌斯副主管,你来了。”

  今天的舞台中心、巴比伦塔的领主、才不配位的小丑,巴比伦实验室最高研究主管兼先进系统部部门主管,生命科学领域的矮子,特罗菲姆博士,乐呵呵地向梅比乌斯打招呼。

  这个脸颊内陷、颧骨突起,看上去如一切伟大人物一样意志坚定的硬汉冲梅比乌斯挤出一丝笑容。

  要说他在形象上有什么缺憾,那就只有一整圈后移的发际线,这让他时常为自己的发量唉声叹气。

  梅比乌斯不理他,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坐下。

  她在过去这段时间的相处里已经看透了这个家伙的本质,一个权力欲和控制欲都极大的政治动物,学术上稍微有点能看的东西,但跟她比起来就只能用一句话来评价了。

  谅腐草之萤光,怎及天心之皓月?

  特罗菲姆博士在梅比乌斯无视他的时候面色有些不愉,但这位乌克兰人没有发作,依然乐呵呵地接待其他坐在主管圆桌和次长联席的其他巴比伦塔技术官僚。

  然而自己提交的项目申请被他卡了一个月。

  评价是深仇大恨莫过如此。

  所以梅比乌斯完全不会被他的表演骗到,而她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干碎这个把七成以上精力花在控制巴比伦塔上下所有人员生活各项细节的权力小丑。

  之前不做只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罢了。

  姗姗来迟的是邓尼索维奇博士,他是巴比伦实验室三巨头的最后一位,行政职务和梅比乌斯一样,都是巴比伦实验室的副主管,主要分管的是能源部和武器部,在三人团里排名第三。

  邓尼索维奇博士是个留着一撮八字胡的胖子,他看上去比特罗菲姆博士要年轻不少,落座的时候还会朝梅比乌斯挤眉弄眼,倒腾他那些不怎么好笑的俏皮话。

  梅比乌斯双手抱胸,脊背向后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并回忆着昨天晚上用自己的高级权限查看的天命资料库内容。

  这些东西她几个月之前就已经亲自做过复现实验了,至少在梦境里没有漏洞。然后她按照自己的记忆做了几次被基金会否决的“那种”实验,然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实验数据,偏差值、置信度都和她所预料的相差无几。

  毫无疑问,她是正确的。

  梅比乌斯博士总是正确的。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么这次大项目会开始,由特罗菲姆博士主持会议。”

  邓尼索维奇博士在点齐了324人的人头之后,简短地宣布了会议的开始。

  梅比乌斯扫了一眼全场,立刻就把缩在人群里、坐在靠门边的安雅给抓到了。

  安雅似乎有什么特异功能,马上就感应到了自己的视线,同样看了过来。

  “我、没、事。”

  她朝着梅比乌斯做着口型,还吐了吐舌头。

  梅比乌斯瞪了她一眼,同样张口:

  “不、省、心。”

  安雅没控制住,噗嗤了一声笑了出来。

  安静的会场里,这声笑极其刺耳。

  原本正滔滔不绝地讲着话的特罗菲姆博士停了下来,面色阴沉地看向声源:“安雅助理研究员,你对我说的内容有什么异议吗?”

  特罗菲姆博士可以容忍梅比乌斯的冒犯,因为梅比乌斯是天命认证的一级教授,和自己平级,并且才能远比自己要出众,但你这个小小助理研究员,也敢在项目会上大老板吹牛比的时候发笑?

  你TMD谁啊!奥托大主教的亲孙女吗?谁给你的胆子啊?!

  三百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了最后排,安雅极为尴尬地站起身,手上紧紧地抱着文件夹和签字笔,就仿佛那是落水之人怀中的破木筏,能给她提供少量的安全感。

  “不……我……其实……”

  安雅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都以怜悯的目光看着这个倒霉的助理研究员,没人真的认为她敢嘲笑作为巴比伦实验室最高主管的特罗菲姆博士,甚至这在各自关起门来的组会上都完全不是事,在外面的学术研讨会上就更没关系了,你朝主讲人扔皮鞋都没问题。

  但是特罗菲姆博士不一样。

  “想来是我刚才说的地方让我们的安雅小姐有些不满,我们的项目会议是很自由的,安雅小姐不如到台上来说说你的想法?”

  特罗菲姆博士刀削斧凿的面容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十分绅士地弯身退出主讲席,对安雅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在场的研究员们的眼神变得更加怜悯了,还有的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已经打算看她要怎么倒霉了。

  毕竟,一个助理研究员,能有什么好想法呢?她如果有的话就不会只是一个小助理了。

  安雅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沿着台阶一步步走下来,在全场人看期货死人的目光下站在了主讲席上。

  她站在下沉大会议场的中心,放眼望去都是一片亮得晃眼的白大褂,神色有些恍惚。

  梅比乌斯就坐在她后面,看她战栗的双肩,眉头一皱,就在她准备起身跟特罗菲姆这崽种摊牌开战的时候,安雅出声了。

  看着手中不知道多少个日夜奋战的成果,她是兴奋到战栗。

  “各……各位,我……我对人工圣痕,有一种新、新的想法。”

  她的讲话以这句激动到不能自己的话为开端,宛如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如果天然圣痕的各种特异能力我们很难解析和复制,为什么不干脆放弃它们,转而去寻找其中增强崩坏能适应性的结构?”

  安雅开宗明义道。

  这个想法她积累了很久,以她的能力,很难在人工圣痕的现有技术路线上做突破,但是没有人规定现有的模仿天然圣痕的做法就是最能出成果的。

  “连模仿都做不好,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可以解析出你说的结构?”

  特罗菲姆博士宛若最挑剔的博士生导师,一针见血。

  “是,模仿是最简单的技术思路,可是现实不是根本模仿不全吗?而且还因此给植入者带来极大的副作用!谁又能断言这种时候绕远路不会是一种近路呢?”

  安雅大着胆子,在这三百多人齐聚的项目会议上,毫不留情地驳斥着来自最高主管的质疑。

  特罗菲姆博士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对她做了一个“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