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灯会诱敌

寒枝栖鹤 皇宫的午夜护士 9364 字 2025-06-21 22:34

听雪楼分舵,卯字号房。

“姑娘今日真美。”茯苓望着她发间新换的鎏金步摇,眼中泛起水光,“若是老爷在……”

“父亲会回来的。”苏明薇打断她,指尖抚过步摇上的凤羽装饰,“等过了今夜,一切都会不一样。”

灯会人声鼎沸,卖糖画的老翁敲着铜勺,杂耍班子的火圈在雪夜里格外刺目。苏明薇攥着竹筹拐进西巷,却在看见“听雪楼”三字时猛地顿住——楼前停着辆青帏马车,车帘上绣着半只凤凰,正是顾承煜的暗纹。

“苏姑娘果然守时。”

低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明薇抬头,看见顾承煜斜倚在二楼檐角,月白锦袍外罩着墨色大氅,腰间绣春刀坠着枚新穗子——正是她昨夜落在蔷薇丛中的茜色丝带。

“顾大人好兴致。”她踏上木阶,故意将竹筹捏得作响,“竟有闲心看灯会。”

“查案也要讲究天时地利。”顾承煜跃下屋檐,靴底碾碎积雪,“比如今日,林明祯的长子林砚舟会在醉仙居宴请京官,而他的暗桩……”

他忽然贴近她耳畔,呼吸拂过她耳垂:“会在子时三刻,带着假币模板从西巷过。”

苏明薇浑身紧绷,却在闻到他身上的松香时骤然放松——这是燕云军常用的熏香,前世她父亲的书房里终年飘着这味道。

“所以顾大人带我来,是想让我当诱饵?”她反问,指尖悄悄按上袖中短刀。

“诱饵?”顾承煜轻笑,忽然抓住她手腕,将她拽进旁边的酒肆,“我只是觉得,苏姑娘的及笄礼被搅了,总得赔你盏酒。”

酒肆二楼临窗而设,桌上摆着两盏梅子酒,盏底刻着惊鸿司的凤凰暗纹。苏明薇刚坐下,就看见街对面的胭脂铺里,苏若雪正与个锦衣男子交谈——那男子腰间玉佩刻着林氏的“明”字纹。

“那是林砚舟的幕僚,”顾承煜顺着她视线望去,“半个时辰前,他往苏三姑娘手里塞了个匣子。”

“装的是毒麦种?”苏明薇压低声音,“还是假币模板?”

“都不是。”顾承煜替她斟酒,琥珀色酒液在盏中晃出涟漪,“是封伪造的‘燕云军私通北狄’密信,落款是你父亲的印鉴。”

苏明薇指尖一颤,酒液溅在袖口:“他们想在灯会动手?”

“不然你以为,为何今晚的暗桩格外多?”顾承煜抬眸,看向她发间步摇,“那支凤羽步摇,可是林氏送的贺礼?”

这话如冰锥刺进后颈。苏明薇猛地抬手去拔步摇,却被顾承煜按住手腕:“别慌,我己让人换了芯子。现在这步摇里,藏的是惊鸿司的密报。”

“顾大人何时换的?”她盯着他指尖,想起昨夜他替她擦血痕的触感。

“昨夜你替惊羽收尸时。”顾承煜轻笑,松开手,“苏姑娘果然心善,连刺客的尸身都要好好安葬。”

原来他都知道。

苏明薇攥紧酒杯,忽然想起惊羽后颈的断羽胎记——顾承煜明知那是他的暗桩,却任由他死在蔷薇丛中,这份狠辣,与前世如出一辙。

“密报说什么?”她岔开话题。

“沈妄言今夜会在灯会露面。”顾承煜指尖敲了敲桌面,“西戎细作最近在找一样东西,据说与凤形玉佩有关。”

玉佩。

这个词让苏明薇心口一跳。她想起昨夜顾承煜拼合玉佩时,那道诡异的红光,以及惊羽临死前喊的“凤主”。

“顾大人觉得,我该如何引出沈妄言?”她问,故意忽略掌心的汗。

“很简单。”顾承煜忽然起身,将她拽到窗边,“你只需告诉所有人,你有能连通梦境的玉佩,而我……”

他低头看她,眼中映着满江灯影:“是唯一能解开玉佩秘密的人。”

苏明薇还未反应,就被他拉到街心。周围百姓看见惊鸿司令牌,纷纷让路。顾承煜抬手摘了盏荷花灯,塞进她掌心:“笑一笑,苏姑娘,咱们现在是恩爱的未婚夫妻。”

未婚夫妻?

这个称呼如惊雷炸响。苏明薇抬头,撞进他眼底的暗色,忽然想起前世他被剜去双眼后,仍笑着对她说:“等打完这场仗,我便带你去玉澜江看灯会。”

“顾大人这是要坐实苏三姑娘的谣言?”她冷笑,却任由他揽住自己腰肢。

“谣言?”顾承煜挑眉,指尖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若我说是真的呢?”

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呼:“快看!那不是苏家姑娘吗?竟与惊鸿司的人勾肩搭背!”

苏明薇浑身紧绷,却听见顾承煜在耳边低语:“往西北看,那个戴斗笠的灰衣人,是林氏的暗桩。”

她顺着他视线望去,看见灰衣人正将手探入怀中。几乎是本能地,她抬手撞翻旁边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灰衣人脚边,碎瓷片划过他脚踝——血珠溅在雪地上,竟泛着诡异的青色。

噬心粉!

“小心!”顾承煜猛地拽她转身,袖中甩出三枚柳叶镖。灰衣人闷哼倒地,手中弩箭“砰”地射进灯笼,火舌瞬间窜起。

人群尖叫着西散。苏明薇被顾承煜护在怀里,闻见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他左腰的旧伤裂开了。

“顾大人受伤了?”她皱眉,指尖触到他腰间湿冷的布料。

“死不了。”顾承煜咬牙,拽着她拐进小巷,“沈妄言的人应该就在附近,你按计划行事。”

“计划?什么计划?”

“你不是有能连通梦境的玉佩吗?”顾承煜忽然停住,低头看她,“现在,把它拿出来,告诉所有人……”

他指尖抚过她唇瓣,轻笑出声:“你能梦见凶手的模样。”

苏明薇呼吸一滞。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灯笼光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交叠如双生花。她忽然明白他的意图——借“梦境”之名,将水搅浑,逼沈妄言和林氏暗桩动手。

“若我说我真的能梦见呢?”她反问,从衣襟里掏出玉佩,“比如……梦见顾大人此刻腰间的伤,是被苏若雪的袖箭所伤。”

顾承煜眼神骤变,却在此时,巷尾传来阴恻恻的笑:“苏姑娘果然聪慧,竟能梦见这么细节的事。”

沈妄言。

苏明薇转身,看见穿月白长袍的男子倚在墙上,指尖转着枚银针,针尖沾着青色毒液——正是北狄狼族的噬心毒。

“沈大夫深夜逛灯会,是来看热闹的?”顾承煜挡在她身前,绣春刀出鞘半寸,刀光映得他眼底红痣妖冶。

“不,是来看戏的。”沈妄言轻笑,银针破空而来,擦着苏明薇耳畔钉进砖墙,“听说苏姑娘有块能通梦的玉佩,在下实在好奇——若把玉佩捣碎了喂给人吃,能不能让人永远活在梦里?”

苏明薇攥紧玉佩,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沈妄言的眼神太熟悉了,前世她在北狄细作身上见过同样的光——那是看见猎物时的贪婪。

“沈大夫若想要玉佩,”顾承煜忽然轻笑,“不妨用西戎王的密信来换。”

沈妄言挑眉:“顾大人消息灵通,竟知道我藏着密信?”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带苏姑娘来这里?”顾承煜忽然拽着苏明薇后退,撞开身后的木门——竟是间废弃的染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靛青味。

“顾承煜!”沈妄言的声音骤然冷下来,“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避开我的毒针?”

“躲?”顾承煜反手闩上门,转身时忽然踉跄,血顺着裤腿滴在青砖上,“我只是想让苏姑娘看场好戏……比如,如何用染坊的废水,逼出细作身上的毒。”

苏明薇一愣,忽然明白他的意图——靛青能解百毒,尤其是北狄的噬心毒。她抬手打翻染缸,深蓝色液体顺着地面流向沈妄言,后者脸色骤变,跃身避开:“顾承煜,你疯了!”

“我疯了?”顾承煜笑,染坊顶棚的雪块忽然坠落,砸在沈妄言脚边,“你西戎细作的身份,我早己报给陛下。再过半个时辰,羽林卫就会封了朱雀街。”

沈妄言瞳孔骤缩,忽然甩袖射出十枚毒针。苏明薇尖叫着闭眼,却被顾承煜压在染缸后,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她身上,指尖却仍护着她的头:“闭眼!”

毒针擦着耳边飞过,钉在染缸上发出“滋滋”声。苏明薇睁开眼,看见顾承煜左肩插着枚银针,毒液正顺着他脖颈往下流,染青了半片衣领。

“顾承煜!”她惊呼,伸手去拔针,却被他攥住手腕:“别碰,有毒。”

“可你……”

“听着,”他打断她,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她掌心画了个符号,“子时三刻前,去醉仙居三楼,找个穿鸦青色披风的人,他会带你去见替天司的元老。”

“那你呢?”苏明薇攥紧他的手,发现他掌心也有同样的符号——惊鸿司的暗号。

“我?”顾承煜轻笑,忽然低头,用染血的指尖替她描了描眉,“我要去会会林明祯的长子,毕竟……”

他凑近她耳畔,声音低得像叹息:“我们的‘未婚夫妻’戏码,还得演得更真些。”

门外传来羽林卫的呼喝声。顾承煜猛地推开她,撞开后窗跃出,雪光中他的披风猎猎作响,像只展翅的孤雁。苏明薇攥着掌心的暗号,忽然想起前世他战死前说的话:“明薇,别回头,往前跑。”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黑暗。

她握紧玉佩,从染坊后门拐出,正撞见茯苓拎着食盒来找她:“姑娘!可算找到您了,老夫人让您回府,说林首辅送了新的贺礼……”

“贺礼?”苏明薇皱眉,“是什么?”

“是对玉镯,说是用西域羊脂玉雕的,镯子里还刻着字……”

羊脂玉镯,刻字。

这个描述如惊雷炸响。前世林明祯也送过她一对玉镯,镯子里刻着“永结同心”,却在她戴上的当晚,中了迷香险些失身于林砚舟——那迷香,正是藏在镯子的夹层里。

“茯苓,”她沉声道,“立刻去把玉镯摔碎,越远越好,别让任何人靠近。”

“姑娘?那可是林首辅的心意……”

“照做!”苏明薇打断她,“另外,去告诉父亲的护卫,今晚任何人不许靠近我的院子,尤其是苏若雪。”

茯苓愣了愣,终究点头跑开。苏明薇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听见远处醉仙居传来喧哗声——是顾承煜的声音,混着瓷器碎裂和刀剑相击。

子时三刻,醉仙居三楼。

她摸向袖中的惊鸿司令牌,牌面的“惊”字与掌心的血痕重叠,忽然明白顾承煜的用意——他是要借林氏之手,引出替天司内鬼,而她,是唯一能帮他的人。

“苏姑娘果然来了。”

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苏明薇抬头,看见穿鸦青色披风的人站在屋顶,月光照亮他后颈的断羽胎记——竟与惊羽一模一样。

“你是……”

“惊鸿司,惊羽的孪生兄弟,惊鸿。”他跃下屋顶,递来枚竹筒,“顾大人让我给您带句话。”

苏明薇打开竹筒,里面是卷细纸,只有八个字:玉佩发光时,速来太庙。

玉佩发光?

她下意识摸向衣襟,却在此时,朱雀街尽头传来巨响——是林氏的马车失控,正朝着她的方向撞来。惊鸿猛地拽她避开,马车擦着她裙摆掠过,车轮碾碎了她方才站立的青砖。

“是陷阱!”惊鸿低喝,“顾大人算到林氏会狗急跳墙,您快走,我来断后!”

苏明薇点头,转身拐进小巷,却在路过灯笼摊时,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积水里——发间凤羽步摇不知何时松了,露出里面藏着的半片纸条,上面隐约有“军粮”二字。

原来顾承煜早就将密报藏在步摇里,就等她发现。

她拽下步摇,拆开夹层,取出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林氏私铸假币窝点,在城西废弃官窑。

城西官窑。

这个地点在前世从未出现过,却在今生成为关键线索。苏明薇攥紧纸条,听见远处传来羽林卫“捉拿细作”的喊声,忽然明白——顾承煜今晚的目标,不仅是沈妄言,更是要端掉林氏的假币窝点,坐实其通敌罪名。

“姑娘!”茯苓气喘吁吁跑来,“玉镯摔碎了,里面果然藏着药粉!老夫人知道后大发雷霆,让您立刻回府解释……”

“我不能回去。”苏明薇打断她,将步摇塞进茯苓手里,“你替我回府,就说我身体不适,去静安寺祈福了。记住,别让任何人知道我去了哪里。”

“可是姑娘……”

“照做。”苏明薇沉声,“这是救父亲的唯一机会。”

茯苓咬唇点头,转身消失在人群中。苏明薇摸向胸前玉佩,忽然想起顾承煜的话:“玉佩发光时,速来太庙。”

或许,是时候让这枚玉佩,照亮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阴谋了。

她转身走向太庙方向,雪粒落在玉佩上,竟折射出淡淡红光,如同一簇永不熄灭的小火苗。远处醉仙居的喧哗渐歇,取而代之的是更夫打更的声音:“子时己到,小心火烛——”

子时三刻,醉仙居三楼,替天司元老。

苏明薇攥紧惊鸿司令牌,在雪夜里大步前行,发间金步摇的碎珠沙沙作响,与前世顾承煜的心跳声重叠。这一次,她不再是被保护的棋子,而是执棋者。

林明祯,顾承煜,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人——

这场灯会,不过是大戏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