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洛雅寒回应的很平静。
而且也很快。
这可能不止是由于她清醒的头脑——也有可能，是提前想过这个问题吧。
同样的，慕瑾那边虽有迟疑，接下来衔接的话语也没有中断太久。
“当初你和她的婚约，是洛伯父主动提起，父亲母亲默许的事情，没有纸面协议，但达成了口头约定，而这个‘口头约定’，在十年前姐姐失踪的时候开始，也就默许解除了，就算退一万步说，双方并没有再达成什么解除婚约的说法，可是...”
慕瑾眼中流露一丝歉意，可这话，她必须讲明白。
“可是姐姐已经不可能以【夏慕卿】的身份回归了，就算她以后回到公众视野，也是全新的身份，也就是说...从骨灰盒下葬的那一瞬间开始，姐姐以前的身份也就宣告了结束，跟那个身份有关的一切，也肯定都不作数了，这也包括...你和她的事情。”
“我明白。”
——又是一句简短的回应。
她的冷静，让慕瑾手指敲击在自己手臂上的频率变得加快了些许，心情也有些起伏不定。
“所以，这方面你也不必背负任何的心理负担，就算姐姐现在回来了，未来也绝对不会有人去强迫你必须要跟她怎样，所以雅寒，这一点我希望你要先想明白。”
“我指的明白，也包括这些。”
“是吗...”
是的。
洛雅寒从旁边的小盒里拿出鸡蛋，以修长的手指轻扣表面敲击在案板，完整的蛋黄蛋清均匀分散在蓝白瓷的小碗里，晃动了一下，归于平静。
冰寒的少女注视其中，舀中的清水，映衬着她如同蓝蔷薇一般纯粹无底的瞳。
“我现在...也已经跟以前有些不同了，我很难形容这种感觉，但我是知道的。”
“是因为姐姐回来了吗。”
“不止是这样。”雅寒回头，希望慕瑾也能明白，“慕卿回来了，我为她高兴，但我想...她一定更希望我能替自己活着，我要是做不到这样，她会失望...不，是我自己会对自己失望。”
“......”
看来，是多虑了。
慕瑾本来还担心，雅寒又跟以前一样陷入自我纠结的漩涡里，会因为“曾经有约定”这件事把她自己的人生跟姐姐绑定在一起，因为所谓的“履约”而做出些违背她自己意愿的决定，这不夸张，以前的雅寒就是这样，为了“赎罪”，不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吗。
但现在看来。
她已经不同了，她已经明白了，比起过去，更要为自己而活。
不得不说...姐姐的机场计划，真是把雅寒给一下子就敲醒了，刺激力度够大，实在是可怕。
慕瑾苦笑一声摆摆手笑道。
“哈，这还真不像是你能说出的话，明明前些天还是姐姐的老师，说话很高高在上嘛~”
“这...人都是会变的，我只是...哎，说白了，那时候不知道【林月夜】是自家人。”
“自家人啊...”慕瑾左脚足底撑着墙沿，右脚支撑站立，抬头揣摩了一番这个词汇。
“你不喜欢我这样说吗，那我下次不说了。”
“不，我觉得，这挺好的。”
要是小时候，慕瑾早就哭着闹着说不许她说什么“一家人”了，我和哥哥是一家人，你是入侵者！
至于现在，谁能否定那些十年共处的光阴呢，知根知底，何必言不由心。
但是...
一家人和“一家人”，也不是同一个意思。
“雅寒，我知道了，至少从表面上，你已经不会考虑那些枷锁，然后，我想知道的是本心。”
“本心...？”
“嗯。”
慕瑾将手轻轻覆在自己的胸口，当年那个只会躲在家人身后的小不点，现在也已经拥有了能够去引导发现内心世界的能耐。
“我是说...你不会被表面的婚约所牵绊，抛开这一点，你的内心，对姐姐...其实是喜欢的吧。”
“......”
那又是很少机会能在雅寒脸上看到的表情。
错愕，意外，以及又有点...理所当然。
对。
一块生活十年，又在那之前有好些年三人同行的日常，怎会彼此一无所知。
那场婚约，雅寒又不是不知道。
但从小就懂事的她——对此从未回绝过。
她不是不会拒绝的人。
拆她家的小院，她不乐意，果断回绝，耽误她的时间让她去学舞蹈课，她不想学，一句不想，就让她父母毫无办法。
但这样嫌麻烦的她，又为何会对大人们对自己人生未来的规划指手画脚置之不管呢。
她院子里本来没有槐树。
哥哥小时候去过一次，说她院子里太空了，槐树长大之后挺好看的。
在那之后，移植而来的槐树枝繁叶茂。
小院里，从此年年都是盛夏。
你说这可能不是喜欢，只是友情而已？
抱歉，慕瑾小时候是有点呆，但不是傻。
你不会以为她小时候总是闹别扭，在哥哥跟雅寒单独聊天的时候，故意让哥哥担心自己跑出家去让他找，真的只是幼稚而已吧？
是幼稚。
但也是占有欲，以及，嫉妒心。
但不管再怎么讲，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现在的慕瑾不想再去翻那么久远的老皇历，比起追忆过往，不如探寻如今。
“所以，雅寒，你能给我个答案吗？现在她回来了，你的心思，是打算延续从前，还是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嘛，毕竟姐姐现在的样子已经完全变了。”
——后半句，纯粹是自我安慰而已。
夏慕瑾当然希望她给出的答案是后者。
但是，如果槐树是因为盛夏所在而枝繁叶茂。
那么就算夏尽轮回，迎来崭新的夏，槐树就会凋零？
这似乎...就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
洛雅寒手里的动作停滞。
远远比之前的任何的一次都要停留的更久。
直至她连续三次回头又转回去，第四次回头过来的时候。
才终于是说了话。
“其实...我...我很意外你跟慕卿的关系...这是我最近，最...最惊讶的事情。你饿了吧...这有个...有个生鸡蛋，虽然没熟，但你直接...直接吃试试？无菌的...”
“行，我懂了。”
这还能不懂嘛？
慕瑾已经多少年没在雅寒说话的时候，听到她居然紧张到结巴的表达了？
而且。
再加上转移话题。
结论，就两个字。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