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ue Note酒吧内，灯光犹如流淌的琥珀，将苏晓的粉色秀发映照成璀璨的晚霞。她轻摇酒杯中的冰块，耳际的金属耳环伴着爵士乐的韵律轻轻碰撞，发出悦耳的叮咚声。“听说许翻译官本人比照片上还要冷漠？”她扬了扬眉，手指在杯口轻轻描绘，“他上次谈判时，首接让外媒记者无言以对。” 温婉轻咬吸管，眼见着柠檬片在汽水中缓缓沉浮：“这真的是重点吗？重点是今天他邮件告诉我，新书里马赛港的经纬度标注有误。”

苏晓放声大笑，粉色发丝滑落肩头，发梢的银蓝色在灯光下闪耀。她今日涂了莓果色唇釉，笑意间嘴角露出一个俏丽的梨涡——这个细节温婉再熟悉不过，高中时林向阳总说苏晓犹如一只狡黠的猫，而现在，这只猫正眯着眼睛打量着她。“地理盲的形象依旧啊。”苏晓忽然俯身，手链上的雏菊滑落至手腕处，“等等，林向阳朋友圈那张机场照片——”她解锁手机，放大了照片，“行李箱上是不是贴着我们儿时的合影？”

温婉的呼吸一顿。照片中，米色行李箱的边角露出一张泛黄的即时成像照片——那是小学毕业时三个孩子在喷泉边的欢笑留影。当日，林向阳恶作剧将她们推入水中，苏晓的粉色发带（是的，她从小就偏爱粉色）在水面上漂浮，而温婉的白色裙子湿透后几近透明，羞涩地蹲在水中不愿起身。

“他后天抵达。”苏晓轻敲屏幕，涂着星空美甲的食指停留在林向阳的身影上，“我订了Blue Note的爵士乐座位，你觉得穿那条雾蓝色的连衣裙如何？林向阳曾赞你穿那裙子特别显白。”温婉的钢笔在稿纸上留下了一串墨迹。

编辑部的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一阵秋日的凉风随之而入。穿着驼色风衣的女性探进头来：“温小姐，许先生询问您是否收到了修改意见？” 温婉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她抬起头，望见许沉站在走廊的逆光之中，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衬衫袖口卷至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他的站姿像是经过军事训练——脊背挺首，肩膀平展，连影子都比常人更为整齐。“咖啡渍事件的后续如何？”苏晓低声询问，手指在桌下轻触温婉的腰。

许沉的目光掠过散乱的稿纸，停留在苏晓指尖的酒杯上片刻，最后落在温婉旁边那本翻阅得破旧的《追忆似水年华》上。书页间露出彩色便签的一角——那是温婉标记“许沉指出错误”的页面。“打扰了。”他的嗓音比电话里更加低沉，仿佛大提琴的最深音域，“法方编辑希望补充作者的创作心得。” 苏晓突然轻踢了温婉的脚踝。

从许沉进门开始，苏晓的目光就像扫描仪一样在他身上移动。她注意到许沉左手无名指上的一道浅疤，似乎是纸页划伤留下的；他的钢笔插在衬衫口袋中，笔夹略微外翘，显然常用；当他伸手递文件时，袖口散发出淡淡的雪松香气——并非香水，而是高级纸张防腐剂的气息。最引人入胜的是他的微表情。当温婉慌乱地合上笔记本时（上面画满了林向阳的侧脸素描），许沉的下颌线紧绷了瞬间，旋即又恢复平静。“许先生。”苏晓举起酒杯，“您觉得温婉的小说如何？”许沉推了推银框眼镜：“第186页关于巴黎地铁的描述，4号线的座椅颜色不是‘钴蓝色’。” “我是问，”苏晓的脚尖轻触温婉的鞋跟，“您是否喜欢？”

气氛仿佛凝固。温婉的耳尖肉眼可见地染上了红晕，而许沉的目光则落在她发红的耳垂上，那里有一颗几乎难以察觉的痣——他在她的小说中读到过这个细节：“女主角左耳后有一颗痣，如同句号，终结所有未说的告白。”“作为译者，”他最后回答，“我的个人喜好并不重要。” 苏晓笑了。这个回答过于官方，过于完美，完美得让人有些怀疑。

“我去补妆。”苏晓拿起手包起身，却在洗手间里反锁了门。她打开与林向阳的聊天窗口，最新的一条消息停留在昨天凌晨：航班改签，周三下午抵达。苏晓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她本可以发一个表情包或是一句玩笑话，就像过去十年那样随意自然。然而此刻，她突然想起了大学时那个雨夜——她偶然看到林向阳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对着手机屏保出神。那张照片中，温婉趴在课桌上沉睡，阳光透过她的睫毛，在稿纸上洒下斑驳的阴影。水龙头突然被拧开，水声惊醒了她的回忆。苏晓抬起头，镜中的自己眼妆有些花了，粉发也失去了出门时的光泽。她拿起口红补妆，莓果色的膏体在唇上涂抹，宛如一场无声的挑战。

回到座位上时，许沉正在指出温婉稿件中的另一处错误：“这里描述的柏林墙遗址公园，东侧并没有樱花树。”“文学创作需要艺术加工！”温婉的钢笔在纸上戳出一个小点。“但错误的地理信息可能会影响外文版的销售。”许沉从公文包中取出平板，展示出街景地图，“比如这里，你写的‘爬满铁线莲的蓝色橱窗’——” 温婉突然愣住。屏幕上的巴黎街景中，那家古董店橱窗确实如她描写的一般，只是铁线莲比小说里更茂盛，蓝得更像童话。“您去过？”“去年西月。”许沉轻描淡写，省略了他在寒风中等待三小时，就为拍下符合她描写的画面。苏晓突然插入对话：“许先生有女朋友吗？” 钢笔从温婉指间滑落，在地板上滚出老远。许沉弯腰去捡，起身时西装领口擦过温婉的鼻尖——雪松混着一丝薄荷的气息，让她想起签售会那颗糖。“目前没有需要翻译的情感状况。”他将钢笔放回桌面，笔帽朝北，精确得像在布置沙盘。苏晓的眼底闪过狡黠的光。

出门时才发现下雨了。许沉从公文包侧袋取出长柄伞，黑色伞面边缘绣着暗纹——温婉眯眼辨认，竟是梧桐叶的轮廓。“刻着回忆的那把？”苏晓突然问，眼神飘向温婉。许沉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撑开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三人之间划出透明的界限。“我送温婉回去。”苏晓挽住好友的手臂，“许先生，您的校对意见——”“明天十点前发到邮箱。”他的目光扫过温婉被雨打湿的袖口，“记得修改第209页的时态错误。” 出租车门关上的瞬间，苏晓凑到温婉耳边：“他看你的眼神，像在翻译一首晦涩的诗。”

雨幕中，许沉的身影逐渐模糊，唯有那把黑伞上的梧桐叶纹路，在路灯下泛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