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薇攥着缰绳,看着眼前的枣红马——这是父亲从燕云送来的坐骑“赤电”,此刻却焦躁地刨着蹄子,鼻孔喷出的白气比寻常马更急促。
“姑娘,这马今日有些反常,”马夫老李搓着手赔笑,“要不换匹温顺些的?”
“不必,”苏明薇轻抚赤电鬃毛,指尖触到它耳后一块突起——那是前世它被流箭擦伤留下的疤痕,“赤电跟我多年,不会有事。”
她翻身上马,却在扯动缰绳时,听见赤电发出异常的嘶鸣。马匹突然人立而起,前蹄险些踢中围栏,苏明薇险险抓住鬃毛,瞥见老李后退半步时,袖口露出的茜色布条——与苏若雪的发带同款。
是林氏的人!
赤电发狂般冲进雪地,苏明薇拼命拉紧缰绳,却发现它嘴角泛着白沫——是“癫狂散”,西戎人用来训练战象的毒药。她转头看向马场入口,正见顾承煜骑着黑马“乌骓”闯入,绣春刀在雪光中划出冷冽弧线。
“抓紧!”他怒吼,策马追来。
赤电猛然转向,苏明薇被甩得险些坠马,缰绳从掌心滑落,只剩一截缠在手腕上。雪地上的碎石划破她手背,鲜血滴在赤电腿上,却让它更加癫狂,朝着悬崖方向狂奔而去。
“苏明薇!”顾承煜的呼喊混着风雪传来,“跳马!我接住你!”
跳马?
苏明薇看着前方不到百步的悬崖,想起前世赤电就是在此处坠崖,摔断前腿。她咬牙拽住缰绳,却在看见顾承煜飞马而来的瞬间,忽然松手——
身体失重的刹那,她听见布料撕裂声。顾承煜探身抓住她腰带,乌骓长嘶着人立而起,前蹄几乎悬在悬崖外。苏明薇撞进他怀里,听见他闷哼一声,显然是为了救她,乌骓的侧腹撞上了崖壁。
“没事了,”他的声音贴着她耳际,“睁开眼。”
苏明薇抬头,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暗色,右肩的衣料己被崖壁划破,渗出鲜血。赤电在悬崖下悲鸣,雪雾中隐约可见它腿上的铁链——原来有人提前在它腿上绑了铁链,故意引它发狂。
“是林砚舟做的。”她沉声,指尖抚过铁链上的“明”字纹。
“还用你说?”顾承煜翻身下马,扯下披风裹住她,“沈妄言的癫狂散,林砚舟的铁链,配合得倒是默契。”
苏明薇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攥着个小瓷瓶,瓶身上刻着西戎文——正是沈妄言药铺的标记。顾承煜顺着她视线看去,忽然将瓷瓶砸在石头上,里面的粉末被风雪卷走:“这药本该下在你茶里,看来他们等不及了。”
“所以想借赤电的嘴,让我死得‘意外’。”苏明薇冷笑,忽然注意到老李躲在树后,正试图溜走。
顾承煜抬手甩出柳叶镖,钉在老李脚边:“过来,否则下一枚镖,就钉在你咽喉上。”
老李浑身发抖,扑通跪地:“大人饶命!是林公子让小的做的,他说只要办妥这事,就给小的银子远走高飞……”
“林砚舟在哪?”苏明薇逼近,短刀抵住他咽喉。
“在……在醉仙居!”老李尖叫,“他说今日要给您父亲‘送行’……”
送行。
这个词如冰锥刺进心脏。苏明薇想起昨夜在惊鸿司,顾承煜说林明祯要在除夕宴上动手,而林砚舟所谓的“送行”,恐怕是指父亲的断头饭。
“顾大人,”她转身看他,“我们该走了。”
“不急,”顾承煜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先处理伤口。”
“我没事。”苏明薇想推开他,却被他攥住手腕,强行抹上金疮药——那药有股熟悉的松香,正是前世她常用的配方。
“你父亲的副将叛变时,”顾承煜低声,“我就在马场暗桩里。”
苏明薇猛地抬头,对上他复杂的眼神。原来前世她在马场训练时,顾承煜早己以暗桩身份监视,却在她最危险时,选择了沉默。
“所以你眼睁睁看着我坠马?”她冷声。
“我不能暴露身份,”顾承煜松开手,“但这一世……”
他忽然拽着她走向乌骓,将她抱上马背:“这一世,我会让所有伤害过你的人,血债血偿。”
马蹄踏碎积雪,两人一骑朝醉仙居狂奔。苏明薇感受着顾承煜的体温,听见他心跳如擂鼓,忽然想起惊鸿阁里他单膝跪地的模样——那时他说“愿为凤主之剑”,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顾承煜,”她轻声,“你说惊鸿司的元老,为何选择在今日让我认主?”
“因为今日是除夕,”他低声,“是旧年的终结,也是新局的开始。”
醉仙居的酒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苏明薇远远就看见门口停着林氏的青帏马车,车帘上的“明”字纹被雪覆盖,却掩不住里面透出的冷光。
“记住,”顾承煜勒住缰绳,“等会儿我引开林砚舟,你去找陈忠——他是皇帝身边唯一可信的人。”
“那你呢?”苏明薇拽住他披风,“林明祯的私兵至少有三十人。”
“三十人?”顾承煜轻笑,指尖抚过她发间银簪,“不够我练刀的。”
他翻身下马,绣春刀出鞘半寸,刀刃映出她担忧的脸:“别担心,我还要留着命,带你去玉澜江看灯会。”
这话如重锤砸在心上。苏明薇想起前世他战死前的承诺,喉头忽然发紧。她攥紧玉佩,感受着里面传来的微热,忽然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活着回来。”
顾承煜眼神骤变,却在此时,醉仙居二楼传来玻璃碎裂声——有人砸破窗户,扔下具尸体,正是昨夜替她传递密信的惊鸿司暗桩。
“顾承煜!”林砚舟的怒吼传来,“带着苏明薇一起死吧!”
箭矢破空而来,顾承煜旋身挥刀,同时将苏明薇推到乌骓身后。她趁机跃入醉仙居后厨,听见顾承煜的刀光剑影声混着叫骂声,掌心的玉佩却突然发烫,映出一行小字:遗诏在醉仙居地窖。
地窖?
苏明薇摸向身后的暗门,却在推开时,听见地窖里传来锁链声——那是父亲的声音!
“父亲!”她惊呼,冲下石阶,看见父亲被铁链锁在石柱上,脸色苍白却眼神坚毅。
“明薇,”父亲挣扎着起身,“快走!这是陷阱……”
话未说完,地窖顶部忽然传来爆炸声,碎石纷纷坠落。苏明薇扑过去护住父亲,却看见林明祯带着私兵闯入,手中弩箭对准她眉心。
“苏明薇,你果然来了,”林明祯冷笑,“可惜,你父亲等不到除夕宴了。”
“林明祯,”苏明薇攥紧短刀,“你私通北狄、西戎,伪造军粮记录,该当何罪?”
“罪?”林明祯大笑,“在这大越,我说的话就是罪!你以为有顾承煜护着你?他现在自身难保!”
他抬手示意私兵上前,却在此时,地窖墙壁突然裂开,顾承煜浑身是血地闯入,绣春刀上还滴着林氏私兵的血。
“谁说我自身难保?”他轻笑,眼神扫过林明祯,“林首辅,还记得十年前端妃暴毙那晚,你在御书房做了什么吗?”
林明祯脸色骤变,弩箭微微发抖:“你……你不可能知道!”
“我不仅知道,”顾承煜逼近,指尖敲了敲石柱,“还知道,你藏在石柱里的密道,通向西戎的兵器库。”
苏明薇一愣,这才发现石柱上的凤凰暗纹——与惊鸿司的标记一模一样。她攥紧玉佩,红光骤然爆发,竟将密道石门震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兵器,每一件上都刻着西戎文。
“人证物证俱在,”顾承煜冷笑,“林首辅,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明祯忽然疯狂地举起弩箭,却在扣动扳机的瞬间,被顾承煜掷出的绣春刀斩断手腕。苏明薇趁机斩断父亲的铁链,扶着他退到顾承煜身后。
“顾承煜,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林明祯咬牙,“陛下早就知道你是端妃之子,他才是真正想你死的人!”
这话如惊雷炸响。苏明薇猛地抬头,看见顾承煜眼神骤冷,却在此时,地窖顶部传来陈忠的尖细嗓音:“陛下有旨,缉拿林明祯及其党羽!”
羽林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明祯忽然惨笑:“苏明薇,你以为顾承煜是良人?他不过是利用你完成惊鸿司的使命!等你没用了,他照样会杀了你!”
“够了!”顾承煜怒吼,绣春刀抵住林明祯咽喉,“你以为挑拨我们,就能脱罪?”
苏明薇看着眼前的场景,想起林明祯的话,却在此时,顾承煜忽然侧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别信他,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父亲拽了拽她衣袖,低声问:“明薇,这位是……”
“他是顾承煜,”苏明薇首视顾承煜眼底的红痣,“是能帮我们洗清罪名的人。”
顾承煜眼神微凝,忽然轻笑:“还不快走?等会儿陛下要见你,可不想看你一身血污。”
苏明薇点头,扶着父亲走上地面,却在回头时,看见顾承煜正在擦拭绣春刀上的血,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眼底有一丝她从未看懂的温柔。
**林明祯的话,或许有几分真,**她想,但至少此刻,顾承煜是站在我这边的。
雪越下越大,醉仙居外的灯笼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却有一盏始终明亮——那是顾承煜为她留的灯。苏明薇攥紧父亲的手,听见远处传来除夕的钟声,忽然明白——这一仗,他们赢了第一步,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
“明薇,”父亲低声,“那个顾公子……”
“他是好人,”苏明薇打断父亲,“至少,是我们的盟友。”
父亲沉默片刻,终究点头。苏明薇望着漫天飞雪,想起顾承煜在马场说的“血债血偿”,忽然握紧了拳头——林氏己倒,但皇帝的猜忌、西戎的威胁、惊鸿司的使命,都还等着她去面对。
**而顾承煜,这个让她又信又疑的男人,**她想,或许真的会成为她的剑,陪她斩尽所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