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的风卷着江水腥气扑面而来,苏明薇缩了缩脖子,将斗笠压得更低——她穿着粗布短打,腰间别着惊鸿司短刃,混在运粮小厮中,指尖还沾着方才偷换米袋时的麦麸。
“当心点!”顾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伪装成运粮队头目,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这批粟米要是湿了,林首辅砍的可是咱们的头。”
苏明薇低头看手中米袋,借着灯笼光,隐约看见麻袋缝里露出的灰黑色颗粒——不是粟米,而是北狄毒麦种。她指尖发颤,想起前世燕云军因毒麦倒戈的惨状,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顾大人,”她压低声音,“第三、第七、第十二号麻袋,全是毒麦。”
“我知道,”顾承煜凑近她耳畔,热气拂过她耳垂,“沈妄言的人就在对岸,等这批粮过了江,就会换上北狄商队的旗号。”
话音未落,江面突然传来梆子声。苏明薇抬头,看见三艘黑帆船破浪而来,船头立着戴斗笠的灰衣人,腰间弯刀挂着狼首图腾——是沈妄言的死士。
“动手!”顾承煜低喝。
苏明薇旋身跃上粮车,短刃划开麻袋,金黄的粟米与灰黑的毒麦倾泻而下,在月光下形成鲜明对比。运粮小厮们惊呼着后退,却被顾承煜挥鞭拦住:“不想死的,就给我守住粮车!”
“顾承煜!”沈妄言的声音从船头传来,“明知是陷阱,还敢来截粮,你果然疯了。”
“比起沈大夫拿大越将士喂毒蛊,”顾承煜甩袖射出柳叶镖,“我这点疯算什么?”
镖尖擦着沈妄言耳畔飞过,钉在船桅上,露出镖尾的惊鸿司标记。苏明薇趁机跃上船头,短刃抵住掌舵水手咽喉:“说,毒麦要运往何处?”
“你以为杀了我就能阻止?”沈妄言轻笑,指尖洒出青色粉末,“北狄狼主的铁骑,此刻己过了玉澜江。”
玉澜江!
这个地名如冰锥刺进心脏。苏明薇想起前世玉澜江防线崩溃时的火光,想起顾承煜被乱箭穿心的场景。她旋身避开毒粉,短刃划破沈妄言衣袖,却见他内衬绣着西戎文的“灭越”二字。
“西戎细作!”她怒吼。
“聪明,”沈妄言甩袖射出十枚毒针,“可惜你再也没机会告诉别人了——杀了他们!”
死士们挥刀扑来,苏明薇背靠粮车,短刃上下翻飞,却在余光中看见顾承煜被三名死士缠住,绣春刀砍断船桅,木屑飞溅中,他的眼神始终锁在她身上。
“苏姑娘!”他忽然怒吼,“跳江!”
苏明薇本能地跃入江水,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衣衫。她在水下睁开眼,看见粮车底部的暗格——里面装满用油纸包着的密信,封口印着林氏的“明”字纹。
通敌密信!
她抓起密信,踢水浮出水面,却见顾承煜己砍断缆绳,粮车顺着江水漂向远方,沈妄言的船正在全速追赶。她踩着水游向岸边,忽然听见顾承煜的呼喝:“接住!”
一枚青铜令牌破水而来,苏明薇伸手握住,发现是惊鸿司的“火”字令——凭此可调动江边暗桩。她握紧令牌,对着夜空射出信号箭,瞬间,两岸火把齐燃,惊鸿司暗桩如黑影般跃出,将沈妄言的船团团围住。
“顾承煜,你以为这样就能赢?”沈妄言在火光中怒吼,“林首辅早己在金銮殿弹劾你通敌,陛下的圣旨此刻己到惊鸿司!”
“圣旨?”顾承煜轻笑,甩袖点燃粮车,毒麦在火中噼啪作响,“我只认凤主之令。”
苏明薇摸向胸前玉佩,红光骤然爆发,竟将江面照得通红。惊鸿司暗桩们同时跪地,声音整齐如雷:“参见凤主!”
沈妄言脸色骤变,船身却在此时撞上暗礁,剧烈颠簸中,他跌入江水,被暗桩们生擒。苏明薇踩着湿衣走向顾承煜,看见他肩头染血,却仍笑着将密信塞进她掌心:“看看,是不是你父亲的罪名‘证据’?”
展开密信,上面赫然盖着燕云军的帅印,字迹与父亲的一模一样,却在落款处多了枚“紫宸印”——正是苏若雪偷换的那枚。苏明薇攥紧密信,指甲刺破纸面:“伪造的。”
“自然是伪造的,”顾承煜抬手替她理了理湿发,“但我们需要让林明祯以为,这些密信己随粮车沉入江底。”
苏明薇一愣,忽然明白他的意图——将计就计,让林氏以为阴谋得逞,实则暗度陈仓。她轻笑,将密信抛入火中,看着“燕云军”三字在火中扭曲成灰:“顾大人何时学会玩火了?”
“从看见你坠楼的那一刻起,”他低语,只有两人能听见,“我的火,就只为你而燃。”
这话如重锤砸在心上。苏明薇抬头,撞上他眼底的暗色,忽然想起前世他在火场中说的“活下去”。指尖一松,密信彻底燃尽,江面的火光映得他眼底红痣格外醒目。
“凤主,”暗桩首领呈上搜出的狼首金印,“沈妄言的人供认,毒麦种藏在城西官窑的第三间窑炉。”
“烧了。”苏明薇沉声,“连同官窑一起,让林明祯看看,什么叫‘死无对证’。”
“是!”
顾承煜看着她发号施令的模样,忽然轻笑出声:“苏明薇,你果然比我想象的更适合做凤主。”
“因为我是燕云军的银枪,”她转头看他,“也是惊鸿司的凤凰。”
江风吹散火场的浓烟,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寅时己到——”
苏明薇摸向腰间的虎符,想起密室内真符与血共鸣的场景。顾承煜忽然拽着她走向岸边,披风裹住她湿透的身子:“金銮殿的戏该开场了,苏姑娘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她轻笑,指尖抚过他胸前的凤凰胎记,“不过在那之前——”
她忽然贴近他耳畔:“顾大人身上的血腥味,该换件衣服了。”
顾承煜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苏姑娘若是心疼,不妨亲自替我换。”
苏明薇瞪他一眼,却在看见他肩头伤口时,心底泛起一丝心疼。她转头看向燃烧的粮车,想起沈妄言说的“北狄铁骑己过玉澜江”,指尖不由得攥紧虎符——这一仗,他们赢了截粮,却只是开始。
金銮殿上的弹劾,皇帝的猜忌,林氏的反扑……
但至少此刻,江火映着两人的影子,交叠如双生花,比任何誓言都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