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司的飞檐在月光下如展翅的黑鸦，苏明薇贴着墙根前行，靴底碾碎积雪的声音混着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她攥着从林砚舟身上搜来的铜钥匙，钥匙环上刻着的“惊”字暗纹，与顾承煜的令牌如出一辙。

“姑娘，确定要闯吗？”茯苓的声音带着颤抖，“顾大人若发现……”

“他发现不了，”苏明薇截断她，“今夜他去了金銮殿，至少子时才会回来。”

书房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昏黄的烛光。苏明薇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沉水香混着铁锈味，案头摆着未喝完的梅子酒，酒杯边缘还沾着半片凤羽——是她发间步摇的装饰。

“姑娘，看这儿！”茯苓忽然低呼，指向博古架后的暗格。

暗格里供着块漆黑的牌位，上书“先室苏氏明薇之位”，落款是“夫顾承煜立”。牌位前摆着枚银枪穗子，穗子末端染着暗红——那是前世她坠崖时，从银枪上扯下的碎片。

先室苏氏明薇。

这六个字如重锤砸在心上。苏明薇指尖发颤，踉跄着扶住博古架，青瓷瓶滚落摔碎，惊醒了檐下的乌鸦，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破夜的寂静。

“怎会……”茯苓捂住嘴，“顾大人竟早己娶妻？”

“不是娶妻，”苏明薇低声，指尖抚过牌位边缘，“是前世的我。”

茯苓瞪大双眼，却在此时，窗外传来衣袂翻飞声。苏明薇迅速吹灭烛火，拽着茯苓躲到书架后，透过缝隙看见顾承煜跨入书房，绣春刀上还滴着血，月白锦袍染成暗红。

“出来。”他抬手点亮烛台，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苏明薇攥紧短刀，却在对上他眼神时骤然顿住——他眼底没有怒意，只有一丝痛楚，像被踩碎的月光。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她起身，牌位在烛光中投下阴影，正好落在他眉心红痣上。

“从你拿走林砚舟钥匙的那一刻，”顾承煜轻笑，却在看见牌位时眼神骤冷，“谁让你动的？”

“动不得？”苏明薇逼近，“顾大人藏着前世妻子的牌位，是想告诉我，你对我的好，不过是念着旧情？”

“旧情？”顾承煜低笑，忽然拽着她抵在博古架上，“你以为我是念旧情的人？”

他的指尖划过她唇瓣，带着一丝血腥气：“前世你坠崖，我没能抓住你；今生你重生，我便布下天罗地网，让你再也逃不出我的掌心——这不是旧情，是执念。”

苏明薇浑身紧绷，却在此时，发现他袖口露出的皮肤泛着青黑——是沈妄言的毒未愈。她伸手拽住他手腕，却被他反手扣在书架上，烛火将两人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极了前世火场中的拥抱。

“执念？”她冷笑，“所以你接近我，利用我，都是因为执念？”

“是，”顾承煜首视她眼底的波光，“从看见你重生那刻起，我就告诉自己，这一世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让你活着，让林氏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那个亡妻牌位，”苏明薇指尖抚过他胸前的凤凰胎记，“是提醒你不要心软？”

顾承煜身形微震，忽然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是提醒我，上一世我有多无能，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

这话如冰锥刺进心脏。苏明薇想起前世他葬身火海的模样，想起今生他无数次舍命相救的瞬间，忽然发现他眼底的红痣不再妖冶，而是浸满了悔恨与不甘。

“顾承煜，”她轻声，“前世你说过，要带我去玉澜江看灯会。”

“今生也会。”他松开手，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与她的那半拼合，“等林明祯伏诛，等惊鸿司归位，我带你去，看遍十丈灯帘。”

苏明薇攥紧玉佩，红光映得他眼底的痛楚清晰可见。她忽然明白，这个被称为“冷面修罗”的男人，心底藏着比任何人都炽烈的情感，只是用阴谋和算计做了盔甲。

“密道钥匙，”她岔开话题，掏出铜钥匙，“林砚舟说端妃陵寝有天罗地网，你知道怎么破吗？”

顾承煜接过钥匙，指尖在“惊”字上：“天罗地网，是林氏用北狄巫蛊布的局，破局的关键……”

他忽然抬眸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狠戾：“需要凤血，和惊鸿司初代指挥使的令牌。”

“初代指挥使的令牌，”苏明薇想起惊鸿阁里的骸骨，“在端妃陵寝？”

“在她的棺椁里，”顾承煜转身走向暗格，取出件玄色披风扔给她，“穿上，别让人看见你的脸。”

“你要带我去？”

“不然你以为，”他轻笑，披风扫过她脚踝，“我为何留着你夜探书房？”

苏明薇盯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走路时微跛——是昨夜截粮时受的伤。她攥紧披风，闻到上面的松香——那是燕云军的熏香，原来他早己将她视为同类。

“顾承煜，”她轻声，“谢谢你。”

他身形微顿，却没有回头：“谢我什么？”

“谢你……”苏明薇顿了顿，“谢你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顾承煜忽然低笑出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苏明薇，你记住——从你重生那刻起，你就不再是一个人。哪怕全世界与你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这话如暖流涌上心头。苏明薇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世他战死前的眼神——那时他也是这样，用身体为她挡住所有刀枪，却从不曾后退半步。

“走吧，”她披上披风，“去端妃陵寝，破了林氏的天罗地网。”

顾承煜转身，指尖替她理了理披风领口，却在触到她锁骨时骤然停顿——那里有块淡红胎记，形如断羽，与他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

“你的胎记……”他低声。

“是，”苏明薇首视他，“与你后颈的断羽胎记一样，对吗？”

顾承煜眼神骤变，却在此时，窗外传来梆子声：“子时三刻——小心火烛——”

“走吧，”苏明薇拽着他走向书房后门，“有些秘密，等破了局再说。”

顾承煜盯着她的侧脸，忽然轻笑：“好，等破了局，我告诉你所有秘密——包括，我们的胎记为何会一模一样。”

后门开启的瞬间，冷风卷着雪粒扑面而来。苏明薇望着漫天繁星，想起牌位上的“苏氏明薇”，想起顾承煜的执念与温柔，忽然明白——这一世的羁绊，早己超越了前世的生死，是刻进血脉的宿命。

端妃陵寝的密道，初代指挥使的令牌，还有林氏的天罗地网……

顾承煜，无论前方有多少阴谋陷阱，这一次，我都会与你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