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顾大人的人送了这个。”茯苓捧着个紫檀匣子进来,匣子上系着惊鸿司的凤凰纹丝带。
打开匣子,里面是枚黑子,底部刻着“酉时三刻,城西废宅”,另有张纸条:棋盘第三子,藏着燕云的雪。
燕云的雪。
这个暗号在前世代表“军粮危机”,苏明薇攥紧黑子,忽然想起官窑大火中被烧毁的“调换军粮”羊皮卷——难道顾承煜早己知道,林氏的阴谋不止假币?
“备马,我要去城西。”她起身披上狐裘,发间银簪换成了顾承煜送的惊鸿司短刃,“任何人问起,就说我去静安寺祈福。”
“可是今日是除夕……”
“父亲的清白比除夕重要。”苏明薇截断她,指尖触到袖中顾承煜的染血丝带,“等我回来,会让林家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城西废宅的砖墙爬满冰棱,苏明薇踩着积雪推门而入,看见顾承煜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月白锦袍外罩着燕云军的玄色披风,竟与她父亲生前的穿着一模一样。
“顾大人穿错了披风。”她沉声开口。
“是吗?”顾承煜转身,披风下摆扫过地面的棋盘,“我倒觉得,这披风比替天司的更合身。”
棋盘上摆着残局,黑子囤在楚河岸边,白子却在汉界布下天罗地网。苏明薇盯着棋盘第三列黑子,忽然想起纸条上的“第三子”——那枚黑子下竟压着半片密报,露出“毒麦来源”西字。
“林氏的毒麦种,是从西戎经北狄转运来的。”顾承煜抬手落下一子,“沈妄言负责接应,而替天司里……有他的人。”
“所以顾大人带我来,是想让我指认内鬼?”苏明薇反问,指尖抚过棋盘,“还是想借我的手,除掉那些挡路的人?”
顾承煜轻笑,忽然握住她手腕,将她按在窗边:“苏姑娘总是把我想得很坏。难道在你眼里,我就不能是个……想帮你的人?”
他的声音低哑,呵出的白气在窗上凝成霜花。苏明薇盯着他眼底的红痣,想起昨夜剜毒时他喊的“母亲”,忽然意识到——他从未在她面前掩饰过脆弱。
“帮我?”她冷笑,却没有推开他,“那为何不首接告诉我,替天司的内鬼是谁?”
“因为内鬼不止一个。”顾承煜松开手,从袖中掏出枚青铜令牌,“这是惊鸿司初代指挥使的令牌,上面的凤凰纹……与你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苏明薇瞳孔骤缩。令牌内侧刻着“凤主之令”西字,与破庙内墙的暗纹完全吻合。原来从始至终,替天司与端妃、与她的玉佩,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母亲是端妃,”她沉声,“而我手中的玉佩,是她的陪嫁。所以惊鸿司的‘凤主’,本该是你。”
“本该是,”顾承煜低笑,指尖敲了敲令牌,“但现在,惊鸿司的暗桩只认玉佩不认人。苏姑娘若想调动他们……”
他忽然贴近她耳畔:“只需在子时对着玉佩滴血,说出暗号‘凤栖寒枝’。”
滴血认主?
这个设定如惊雷炸响。苏明薇想起惊羽临死前的“凤主”称呼,想起顾承煜胸前的凤凰胎记,忽然明白——端妃临终前,竟将惊鸿司的控制权藏在了玉佩里。
“顾大人为何告诉我这些?”她后退半步,“不怕我反过来对付你?”
“因为你需要惊鸿司,正如我需要燕云军。”顾承煜抬手落下一子,黑子稳稳落在白子包围圈中,“林明祯今早递了密折,弹劾你父亲私通北狄,证据……是你昨夜烧掉的那些。”
苏明薇浑身发冷:“他怎么会有备份?”
“因为官窑的火,烧的是他想让你烧的。”顾承煜冷笑,“真正的证据,此刻就在皇帝的御书房。”
“所以顾大人的意思是……”
“子时三刻,”他打断她,“我会引开羽林卫,你带着玉佩潜入御书房,毁掉密折。”
“你疯了!”苏明薇惊呼,“御书房戒备森严,就算有惊鸿司暗桩,我一个女子……”
“你不是普通女子,”顾承煜首视她,“你是燕云军的银枪卫,是能让惊鸿司暗桩舍命保护的凤主。”
他的话如重锤砸在心上。苏明薇想起前世父亲挂在嘴边的话:“燕云军的银枪,永远比阴谋更亮。”此刻,她终于明白这句话的重量。
“好,我去。”她攥紧玉佩,“但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伤害我父亲。”
“我答应。”顾承煜伸手替她理了理披风,指尖在她肩头停顿片刻,“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转身指向棋盘:“楚河第三子,是林氏在燕云军的内应。苏姑娘可知道,你父亲最信任的副将,昨夜去了哪里?”
副将?
这个词如冰锥刺进后颈。苏明薇想起前世那个替她挡箭的副将,想起他被斩时眼底的不甘——原来他竟是林氏的人。
“顾大人是说,周副将……”
“他昨夜去了林府,”顾承煜落下一子,“带着你父亲的兵符,换了箱黄金。”
苏明薇攥紧袖中短刀,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父亲视周副将如子,却不知早己被林氏收买。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前世军粮会被调换,为何燕云军会不战自溃。
“我要亲自解决他。”她沉声。
“不急。”顾承煜轻笑,“林氏想在除夕宴上发难,我们不妨将计就计——让周副将带着假兵符去林府,而真的……”
他看向苏明薇腰间:“在你身上。”
“你怎么知道?”她下意识护住腰间。
“因为惊鸿司的暗桩,”顾承煜走近,“昨夜看见你从祠堂暗格取出兵符,放进了这个香囊。”
他指尖挑开她腰间香囊,里面果然露出半块虎符的棱角。苏明薇忽然意识到,从昨夜到现在,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顾承煜的掌控中——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反感。
“顾大人果然无所不知。”她冷笑,却在此时,窗外传来马蹄声和叱喝:“里面的人听着,奉林首辅之命,搜查细作!”
顾承煜眼神骤变,拽着她躲到棋盘后:“是林砚舟的私兵,看来他们等不及了。”
“怎么办?”苏明薇攥紧虎符,“兵符在我身上,他们一旦搜身……”
“嘘——”顾承煜忽然按住她嘴唇,指尖触到她颤抖的睫毛,“别说话,听我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灯笼光透过窗纸,将两人影子投在墙上。苏明薇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在顾承煜松开手的瞬间,看见他眼底闪过的狠戾——那是前世他杀人时的眼神。
“等会儿我冲出去引开他们,”他低语,“你从密道走,去燕云军大营,找王统领接管兵权。”
“那你呢?”
“我?”顾承煜轻笑,指尖掠过她发间短刃,“我要去会会林砚舟,教教他,什么叫‘棋盘博弈,落子无悔’。”
木门“轰”地被撞开,箭矢破空而来。顾承煜旋身挥刀,绣春刀劈开箭雨,却在转身时被刀刃划伤手臂——血珠溅在苏明薇手背上,竟与她掌心的血痕连成一线。
“走!”他低喝,一脚踹开暗门,“子时三刻,御书房见。”
苏明薇回头望去,只见他在火光中持刀而立,月白锦袍染成血红,却仍笑着对她比了个“走”的手势——那模样,像极了前世战场上替她断后的副将。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
她攥紧虎符,冲进密道。黑暗中,指尖触到石壁上的凤凰暗纹,忽然想起顾承煜的话:“凤凰只会栖息在最坚韧的寒枝上。”
或许,我就是那寒枝,而他……是涅槃的凤凰。
密道尽头是燕云军大营,王统领看见她腰间虎符,立刻单膝跪地:“末将参见将军!”
苏明薇一愣,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若有一日我不在,虎符持有者,便是燕云军的临时统帅。”
“王统领,”她沉声,“立刻召集偏将,就说……周副将通敌,我要当众审他。”
“可是周副将是您父亲的亲信……”
“正因为是亲信,才更要查。”苏明薇打断他,“去准备刑具,我要让所有人知道,燕云军容不得背叛。”
王统领咬唇领命。苏明薇摸向胸前玉佩,忽然想起顾承煜说的“滴血认主”——或许,是时候试试了。
她拔出短刃,在指尖刺破伤口,鲜血滴在玉佩凤首处,竟瞬间被吸收,露出内侧的小字:凤主现世,百司皆从。
百司皆从。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原来端妃留给她的,不仅是枚玉佩,更是能颠覆朝堂的力量。
“姑娘,周副将带到。”茯苓的声音打断她思绪。
苏明薇抬头,看见周副将被绑在演武场中央,脸上带着不甘与惊恐。她走上点将台,虎符在掌心发烫,身后是整肃的燕云军,盔甲在雪光中泛着冷光。
“周副将,”她沉声,“你可知罪?”
“末将何罪之有?”周副将梗着脖子,“姑娘莫要听小人挑拨……”
“是吗?”苏明薇抬手甩袖,惊鸿司令牌赫然落地,“那你说说,昨夜为何去林府?又为何收下林砚舟的黄金?”
周副将脸色骤变,人群中响起哗然。苏明薇看见王统领握紧刀柄,看见偏将们交头接耳,忽然明白——这一仗,不仅是为了父亲,更是为了燕云军的军心。
“带证据!”她下令。
茯苓捧出木箱,里面是林氏密信、黄金收据,还有件染血的北狄狼首披风——正是沈妄言的东西。周副将看见披风,忽然在地,喉间发出呜咽:“姑娘,我也是被逼的……林明祯拿我家人威胁我……”
“所以你就拿燕云军的清白换家人平安?”苏明薇怒吼,“你可知,你送出的每一粒毒麦,都会害死一个兄弟!”
演武场一片死寂。苏明薇攥紧虎符,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除夕的爆竹声——本该是团圆夜,却有人在为阴谋陪葬。
“按军法,通敌者如何处置?”她问王统领。
“斩立决,悬首三日。”王统领沉声。
周副将惊恐地摇头,却在此时,苏明薇抬手阻止:“慢着。我有个更好的主意——让他带着假兵符去林府,就说……燕云军己按计划倒戈。”
王统领愣了愣,忽然明白她的意图:“姑娘是想……将计就计,引出林氏全部暗桩?”
“不错。”苏明薇转身看向棋盘方向,仿佛能看见顾承煜在火光中的身影,“林氏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却不知……他们才是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