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鎏金香炉飘着沉水香,苏明薇盯着案头的青瓷茶盏——那是林明祯今早让人送来的「碧螺春」,茶盏外壁绘着并蒂莲,花瓣间隐约有血丝般的纹路。
“姑娘,这茶盏真好看,”茯苓捧着茶罐轻笑,“林首辅果然会做人,知道您爱莲。”
“爱莲?”苏明薇轻笑,指尖抚过茶盏边缘,“林首辅怕是知道,我父亲曾在奏折里弹劾他‘贪如腐莲’。”
茯苓手一抖,茶罐险些摔落:“姑娘慎言!这话若被人听见……”
“所以他才送茶盏来堵我的嘴。”苏明薇打断她,忽然抬手打翻茶盏,碧绿的茶汤泼在青砖上,竟冒出丝丝白气——那不是热气,而是毒气。
“有毒!”茯苓惊呼,“姑娘您没事吧?”
“茶无毒,”苏明薇盯着茶盏底部,“毒在针上。”
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从茶盏夹层中滑落,针尖染着暗红粉末,正是北狄的噬心粉。苏明薇攥紧银针,发现针尾缠着半根茜色丝线——与苏若雪的发带同款。
“是苏若雪的东西。”茯苓脸色惨白,“难道她……”
“她己经死了,”苏明薇沉声,“但林氏的人还活着。”
窗外忽然传来竹帘响动声。苏明薇旋身将银针藏入袖中,却见顾承煜穿着月白锦袍跨入暖阁,腰间绣春刀坠着新穗子——正是用苏若雪的茜色丝带改的。
“顾大人好茶兴,”苏明薇轻笑,“林首辅的碧螺春,喝着可还顺口?”
“不及苏姑娘的茶盏有意思。”顾承煜挑眉,眼神扫过地上的茶渍,“听说今早有人送了份‘大礼’?”
“顾大人消息灵通。”苏明薇抬手示意茯苓退下,指尖敲了敲茶盏,“三枚银针,噬心粉,还有茜色丝线——顾大人说,这是想杀我,还是想警告我?”
“都有。”顾承煜走近,指尖蘸了蘸茶渍,“噬心粉见血封喉,丝线是想让你以为是苏若雪的‘报复’,但……”
他忽然捏住她手腕,翻开掌心:“银针上的血,不是苏若雪的。”
苏明薇一愣,这才发现针尖的暗红中透着青黑——那是长期接触毒粉才会有的颜色。她想起沈妄言的医案本,想起他指尖永远泛着的青色。
“是沈妄言的血。”她沉声。
“聪明。”顾承煜松开手,从袖中掏出个瓷瓶,“这是解药,敷在针孔处,可保七日无事。”
“顾大人为何帮我?”苏明薇盯着瓷瓶,“沈妄言是西戎细作,而您……是替天司的人。”
“替天司?”顾承煜忽然低笑,“苏姑娘可知,替天司的人,早就该随端妃一起死了?”
这话如冰锥刺进后颈。苏明薇想起太庙的端妃灵位,想起顾承煜在端妃陵寝发疯的模样——原来替天司与端妃的关联,比她想象的更深。
“你是端妃之子,”她首视他眼底的红痣,“替天司本该效忠于你,却被皇帝忌惮,所以扶持林氏打压你。”
顾承煜眼神骤变,却在此时,暖阁地板突然震动,一块青砖缓缓升起,露出下面的暗格——里面躺着具尸体,穿着惊鸿司的服饰,后颈插着枚带血的银针。
“惊鸿司暗桩。”苏明薇皱眉,“他为何会死在这里?”
“因为他发现了林氏与西戎的交易,”顾承煜蹲下身,翻开尸体掌心,“看这个。”
掌心里用血写着“官窑”二字,旁边还有个模糊的符号——正是惊鸿司用来标记内鬼的印记。苏明薇想起城西官窑的大火,想起沈妄言在火场说的“退路”。
“官窑的密道,”她沉声,“不仅通北狄,还通西戎。”
“所以林明祯不仅卖粮,还卖兵器,”顾承煜起身,指尖敲了敲茶盏,“而沈妄言,不过是他手里的刀。”
苏明薇攥紧银针,忽然想起昨夜在玉澜江,顾承煜中毒后咳出的青血——那与沈妄言的毒针症状一致。她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袖口露出的皮肤己泛起青黑。
“你中毒了。”她伸手去拽他衣袖,却被他侧身避开。
“小伤。”顾承煜轻笑,“比起这个,苏姑娘该想想,如何用这三枚银针,扳倒林明祯。”
“顾大人有何妙计?”
“很简单,”他忽然贴近她耳畔,“让林明祯以为,你中了噬心粉,命不久矣——然后,引他来探病。”
“引他来?”苏明薇挑眉,“他岂会轻易上钩?”
“会,”顾承煜首视她,“因为你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虎符,还有……凤形玉佩。”
苏明薇下意识摸向胸前玉佩,却被顾承煜按住手:“明日便是除夕,林明祯要在宫中宴会上动手,他需要虎符调兵,更需要玉佩激活惊鸿司暗桩。”
“所以顾大人的计划是,”她忽然明白,“让我假装中毒昏迷,引林明祯来偷虎符,然后人赃并获?”
“聪明,”顾承煜轻笑,“不过还需要一个诱饵——比如,我。”
“你?”
“林明祯知道我是替天司的人,”顾承煜抬手解开衣领,露出胸前的凤凰胎记,“更知道,我与你……关系匪浅。”
苏明薇看着那胎记,想起前世顾承煜为她挡箭时,胎记被血浸透的模样。她深吸一口气,点头:“好,我配合你。但有一个条件。”
“说。”
“无论发生什么,”她首视他眼底的暗潮,“不能伤害我父亲。”
顾承煜眼神微凝,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发间银簪:“苏姑娘何时见我伤害过忠良?”
这话如重锤砸在心上。苏明薇想起刑部大牢里,顾承煜为保护惊鸿司暗桩不惜受伤,想起他在玉澜江冰面为她挡箭的模样——或许,这个被称为“冷面修罗”的男人,心底藏着不为人知的正义。
“茯苓,”她高声唤人,“去请大夫,就说我中了毒,恐怕……活不过今夜。”
茯苓愣了愣,看见顾承煜微微点头,终究领命而去。暖阁内重新陷入寂静,顾承煜忽然从袖中掏出半块玉佩,与她的那半拼合,红光映得他眼底红痣妖冶如泣血。
“知道为何林明祯总针对你吗?”他低声,“因为你的玉佩,是打开惊鸿司宝库的钥匙。”
“宝库?”苏明薇皱眉,“里面藏着什么?”
“端妃的遗诏,”顾承煜首视她,“以及……能颠覆王朝的兵力部署。”
遗诏。
这个词如惊雷炸响。苏明薇想起前世皇帝驾崩时,顾承煜在金銮殿持遗诏的模样——原来那遗诏,竟与她的玉佩有关。
“所以林明祯不仅想夺兵权,更想夺遗诏,”她沉声,“让自己的人登上皇位。”
“不错,”顾承煜轻笑,“但他不知道,遗诏需要凤血激活,而你的血……”
他指尖划过她掌心伤口:“正是端妃血脉的传承。”
苏明薇浑身发冷,忽然明白为何林氏三番五次想杀她——不是为了灭口,而是为了她体内的血脉,为了那能改变王朝命运的遗诏。
“顾承煜,”她轻声,“你究竟想让我做什么?”
“做你该做的,”他松开手,退后半步,“凤主。”
这个称呼如重锤砸在心上。苏明薇看着掌心的玉佩,想起惊羽临死前的呼喊,想起破庙内墙的凤凰暗纹——或许,她的重生,从来不是巧合,而是命运的选择。
“好,”她攥紧玉佩,“我做。但你要答应我,等一切结束,你要告诉我……前世的真相。”
顾承煜眼神微凝,忽然低笑出声:“苏明薇,你果然是这世上最贪心的女人。”
“彼此彼此。”她轻笑,听见院外传来茯苓的脚步声,“现在,该上演‘毒发’的戏码了。”
顾承煜点头,忽然伸手替她擦去眼角泪痕——那是他用特制红油点的“血泪”:“记住,无论看见什么,都别睁眼。”
“知道。”
苏明薇闭上眼,任由顾承煜将她抱上软榻,听见他与茯苓的对话,听见林氏的密探翻墙而入的声音。她攥紧袖中的银针,感受着顾承煜的体温,忽然明白——这一局,他们赌的不仅是林氏的兴衰,更是整个大越的未来。
凤主现世,百司皆从。
玉佩在衣襟里发烫,苏明薇听见顾承煜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我在。”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孤军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