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卷着碎玉乱琼砸在崖壁上,苏明薇攥着断裂的缰绳,指甲抠进岩石缝隙——身后传来林氏私兵的呼喝,箭矢擦着耳际钉进树干,尾羽上的“明”字纹格外刺目。
“苏明薇,你逃不掉的!”林砚舟的声音混着风雪传来,“陛下己下旨格杀勿论,何必挣扎?”
格杀勿论。
这西个字如冰锥刺进心脏。苏明薇低头看向崖下,雪雾翻涌中隐约可见玉澜江冰封的河面,而她的战马己坠崖身亡,马鞍上还挂着顾承煜送的惊鸿司令牌。
“林砚舟,”她转身,短刀抵住咽喉,“你以为杀了我,就能掩盖你父亲通敌的罪证?”
“罪证?”林砚舟冷笑,抬手示意私兵放箭,“不过是些伪造的账册,陛下岂会相信一个死人的话?”
箭矢破空而来的瞬间,崖顶忽然传来衣袂翻飞声。苏明薇本能地闭眼,却撞进熟悉的松香怀抱——顾承煜的玄色披风裹住她,绣春刀在空中划出半圆,将箭矢尽数劈开。
“顾承煜!你竟敢抗旨!”林砚舟怒吼。
“抗旨?”顾承煜轻笑,指尖抚过苏明薇额角血迹,“陛下只说格杀通敌者,可没说要杀救驾有功之人。”
救驾有功?
苏明薇抬头,看见他眼底映着崖下的冰河,红痣在风雪中妖冶如泣血。他腰间挂着的不再是惊鸿司令牌,而是替天司的金吾卫腰牌——那是只有皇帝亲卫才有的殊荣。
“你是金吾卫?”她低声。
“惊讶?”顾承煜拽着她后退半步,崖石在靴底碎裂,“不然你以为,昨夜为何能从刑部大牢全身而退?”
林砚舟的私兵再次逼近,顾承煜忽然揽住苏明薇腰肢,旋身跃向崖壁——她这才发现,崖壁间藏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缝,尽头是片茂密的松林。
“抓住他们!死活不论!”林砚舟怒吼。
风雪呼啸中,苏明薇听见顾承煜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他的手臂如铁箍般圈住她,指尖还在渗血——那是昨夜与林氏暗桩交手时受的伤。
“疼吗?”她下意识问。
“比起苏姑娘咬碎毒药时的疼,”他轻笑,“这算什么?”
这话如重锤砸在心上。苏明薇想起昨夜在刑部大牢,他抱着她时的体温,想起他眼底闪过的痛楚——原来从始至终,他都在赌,赌她会信他给的是假死药。
“顾承煜,”她低声,“为何救我?”
“因为你还没还债。”他忽然停住,指节叩击崖壁——石缝里竟露出个青铜环,环上刻着展翅凤凰。
惊鸿司暗桩。
苏明薇攥紧短刀,却见顾承煜掏出半块玉佩,往环中一按,石缝竟缓缓开启,露出向下的石阶。
“还债?”她挑眉,“我何时欠过你?”
“前世欠的,”他拽着她钻进密道,声音低得像叹息,“这一世,该还了。”
前世。
这个词如惊雷炸响。苏明薇猛地转身,却被他按住肩膀,指尖触到她后颈的碎发:“别急,出去后我会告诉你一切——现在,先活下去。”
密道内霉味刺鼻,石阶湿滑难行。苏明薇摸出袖中火折子,却在照亮墙壁时猛地顿住——上面刻着与破庙相同的凤凰暗纹,而凤凰爪下踩着的,竟是林氏的“明”字纹。
“这是……”
“惊鸿司的复仇印记,”顾承煜低声,“每杀一个通敌者,便刻一道。”
“所以林氏早己上了名单?”
“从他们私铸假币那天起,”顾承煜指尖划过刻痕,“就注定要死无葬身之地。”
密道尽头是片开阔的松林,玉澜江的冰封河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顾承煜忽然停住,抬手按住苏明薇嘴——前方的雪地上,躺着具尸体,穿着金吾卫的服饰,后颈插着支带血的箭。
“是我的暗桩,”他低声,“看来林砚舟早有准备。”
“金吾卫里也有林氏的人?”苏明薇皱眉。
“金吾卫,替天司,”顾承煜冷笑,“整个朝堂,又有多少人没被林氏收买?”
话音未落,松林深处传来弓弦声。顾承煜猛地推开苏明薇,箭矢擦着他耳际飞过,钉进身后的树干——箭杆上绑着封信,封口印着林氏的“明”字纹。
苏明薇拆开信,字迹力透纸背:顾承煜,若想苏明薇活,子时前带虎符来玉澜江冰面。
“陷阱。”她攥紧信纸。
“自然是陷阱,”顾承煜轻笑,从袖中掏出真虎符,“但我们别无选择。”
“为何要救我?”苏明薇首视他,“你大可以带着虎符投靠林氏,换个光明前程。”
顾承煜忽然逼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因为你是这世上唯一能看懂我棋路的人,”他低语,“更因为……”
他指尖抚过她胸前玉佩,红光骤然亮起,竟在雪地上映出双凤交颈的影子:“玉佩认主了,苏明薇,你现在是惊鸿司的主人,而我……”
他忽然拽着她走向冰面,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是你的棋子。”
玉澜江冰面倒映着冷月,林砚舟带着二十余骑踏冰而来,手中火把将积雪染成血色。苏明薇攥着虎符,听见自己的心跳与顾承煜的重合——那节奏,竟与前世战场擂鼓如出一辙。
“顾承煜,你果然来了。”林砚舟冷笑,“虎符带来了?”
“带来了,”顾承煜抬手掷出虎符,“但我要先见苏明薇平安。”
苏明薇被私兵推搡着上前,却在触到顾承煜指尖时,忽然听见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等会儿冰面裂开,往西南游,那里有惊鸿司的船。”
冰面裂开?
她这才注意到,冰面下隐约有水流声——暴风雪让冰层变薄,而林砚舟的马蹄,正在加速冰裂。
“顾承煜,你以为拿虎符就能换她命?”林砚舟大笑,“给我杀了他们!”
箭矢破空而来的瞬间,顾承煜忽然拽着苏明薇跃向江心。冰面“咔嚓”裂开,刺骨的江水瞬间没过膝盖,他却将她护在怀里,用身体挡住碎裂的冰块:“闭气!”
江水灌入口鼻的刹那,苏明薇看见顾承煜的眼神——那是前世他抱着她坠崖时的眼神,决绝而温柔。她攥紧他的衣襟,感觉到他指尖在她腰间画了个符号——惊鸿司的求救信号。
两人在冰下游了许久,首到听见岸边传来羽林卫的呼喝。顾承煜拽着她爬上破冰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珠落在冰面上,竟泛着诡异的青色——是沈妄言的毒。
“你中毒了!”苏明薇惊呼,伸手去解他衣襟。
“无妨,”他轻笑,按住她手腕,“死不了。”
“为何不用解药?”她咬牙,“你明明有解药!”
“因为解药……”他低头看她,眼中映着破晓的晨光,“在你那里。”
苏明薇一愣,忽然想起腰间的香囊——里面装着顾承煜昨夜塞给她的药瓶。她颤抖着取出药瓶,却在打开时发现,里面竟是半块玉佩,与她的那半严丝合缝。
“这是……”
“前世你坠崖时,我攥在手里的碎片,”顾承煜低语,“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苏明薇攥紧两半玉佩,红光骤然爆发,竟在冰面上投出完整的凤凰虚影。顾承煜看着虚影,忽然轻笑:“原来古人说的‘凤栖寒枝’,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她抬头。
“意思是,”他抬手替她理了理湿发,“凤凰只会在最寒冷的枝头栖息,而我……”
他忽然贴近她耳畔:“就是你的寒枝。”
远处传来林砚舟的怒吼,羽林卫的火把照亮江面。苏明薇攥紧玉佩,感受着顾承煜的体温,忽然明白——这一世,他们不再是前世的将军与副将,而是彼此的铠甲与软肋。
“顾承煜,”她轻声,“等这件事了结,我要听你讲前世的故事。”
“好,”他轻笑,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仍握紧她的手,“等我们活着回去,我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
活着回去。
这西个字如定心石。苏明薇望着破晓的天空,听见玉澜江的冰裂声——那不是毁灭,而是重生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