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慕卿】看来,洛雅寒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见她的第一面,是在隔着栅栏的门外。
门内灯火通明,彻夜派对狂欢。
门外灯火阑珊,她穿着礼裙,打扮地那么漂亮,却一人独自坐在昏黄的小灯下边,静静地翻阅书本,仿佛这个世界于她来讲,并不相关。
【你也是来喊我去礼堂的吗...】
【没有。】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想和你一起看书。】
【但我这书不好看,不是连环画,你是小孩子,你肯定看不懂。】
【可是小姐姐不也是小孩子嘛,我不看看怎么知道看不懂呢。】
真是奇怪的孩子。
——双方都是这样想的。
虽然奇怪,但女孩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也只能往旁边挪了挪。
阴差阳错,莫名其妙,这两个并不认识的小孩子就坐在了一块儿。
书读的很快,翻的也很快,其实直到女孩合上书本,男孩也没读到什么内容。
但他还是笑嘻嘻的,还时不时就让女孩翻慢点,说自己还想看仔细些,天真烂漫。
书合上,男孩子的眼里有光,有着无法诉说的灵性。
【话说小姐姐,你怎么不笑呀?】
【因为书里没什么好笑的事情...】
【书里确实是没有诶...这不是小孩子应该读的书呢。可我知道好玩的地方!要跟我来吗?】
【你说的是礼堂里边吗...那里很吵,我不想去。】
【嘿嘿,我也是。】
不想去...那为什么还要去呢。
为什么要去。
那个男孩子的回答,萦绕在洛雅寒的耳畔,久久回响,哪怕到了未来的某天,在梦中惊醒,也时常会怅然若失,仿佛童年的哪天抓到的蝴蝶坠入深空,如梦似幻。
【因为不出发的话,就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能笑出来呀!会高兴还是会失望,总得试过了才知道吧!】
——就比如,我恰好来到这里。
看见一个奇怪的姐姐,
一个人读着一本奇怪的书,让我觉得新奇。
【新奇】本身,不就是人生的奇妙乐趣之一吗。
所以,你也会遇到的!
不容分说,男孩抓着她的手,从暗夜,奔赴灯火,女孩生来黑白两色的生命色彩仿佛开始了流动,积雪柏树下抖落无数雪粒。
他回眸一笑,让女孩茫然无措。
他并不吵闹,因为他安静陪着自己读完了整本的书。
被遗落在昏黄路灯下的【百年孤独】,其实是女孩也是根本读不懂的。
她在书里没有找到任何的答案。
却在夏慕卿带着自己不论方向的前行中,明白了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
无论当初,是夏慕卿越过栅栏来见她,还是她步入礼堂置身喧嚣。
相遇,都是必然的事情。
【这是我妹妹,她的名字是慕瑾哦?大家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创造好多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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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他什么...懂我们什么?!”
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彻底激怒了洛雅寒,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现在的表情。
她死死压住林月夜的肩膀,牙齿几乎都将下嘴唇咬破,将这个傲慢的女孩压在身下,膝盖抵住她的肚子让她动弹不得,双手逐渐朝着她的脖颈挪动而去。
如果她稍微还有些理智的话,应当是能够听到夏慕瑾喊出的那声“姐姐”,这称呼的异常。
当然,那指的是,“如果”还有理智的话。
慕瑾在第一时刻就想着赶紧把她们拉开,她绝对见不得月夜受到伤害。
但是。
在她即将行动的瞬间,自己的胳膊就被莫名的阻力给拉住了。
逐渐显出可视态的月饼,对着夏慕瑾摇摇头,那意思显而易见。
慕瑾看看她,又看看那边的混乱,陷入两难。
可是...
——你该相信林月夜。
她说过了,如果洛雅寒暴怒起来,我们什么都别管。
因为。
那就在她的预料之中。
“别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你刚刚认识她几个月?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你知道她最害怕的是什么吗,你知道夏慕卿...他有多么不愿意扔下她不管吗,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还算个人吗?!”
“好疼啊...”
“那就道歉!对夏慕卿道歉!”
哈...
月夜越发觉得,自己曾经说过的某句话是对的。
——你不去试,不去经历各种的风吹雨打,怎么会知道前路有什么会等着自己去邂逅。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雅寒姐这样的表情呢...
狂怒,憎恶,完全就是个拼命也要保护弟弟妹妹的,天底下最称职的姐姐。
就算【夏慕卿】已经不在了。
你也还是没有把他从你的记忆里抹去,还把他当成最宝贵的弟弟,不是吗。
不过...
肚子真的好疼!而且你掐着我脖子,我真有点喘不过气了!
“哈...先...先放手...”
“你离她远点!”
“远...远...你先别打我...我得说话...我...”
月夜以求助的视线望向慕瑾和月饼,这俩人怎么不懂得变通?!
刚才你们别过来打断,但是看我都快被掐死了,还不赶紧来助我?!
慕瑾率先会意,她赶紧大步上前,抓住雅寒的手,使劲把它给掰开。
“雅寒你先放手...先听姐姐说...!”
“...?!”
洛雅寒被这股劲给晃倒在一旁坐在地上,脑后本来扎好整齐的冰蓝色碎发尽数散开,狼狈铺落在身体的两侧,让整个人的神情都看起来失魂落魄。
不...那并不只是看起来。
你真的很难想象,她现在有多么委屈。
夏慕瑾就在那扶着猛咳坐起的林月夜,帮她拍打后背顺气,照顾的无微不至。
——可洛雅寒没有要到林月夜的承诺。
没能让她离开夏慕瑾。
也没有要到她对慕卿的道歉。
或者说...就算道歉了。
他就能回来吗...?
我...
“好难受...救救我...好冷...慕卿...”
她哭了。
洛雅寒蜷缩起来,坐在那里抱着膝盖,浑身啜泣着,落了泪。
压抑太久了。
有的人不会哭,不是不想哭,而是还没有学会,该怎么哭。
这种时候...就不仅是林月夜了吧。
就连夏慕瑾,都愣在了原地。
在她的回忆里,雅寒不苟言笑,更别说哭泣落泪。
现在的她,哭的就像个孩子,在路灯下孤独无依,遇不到那个带她奔赴灯火的人,只有散落满地的枯燥书卷,每页上,都写着孑然一身。
这一时刻,林月夜明白...
已经可以了。
当一个人表现出了她从来没有表现过的情绪,就表明...她的心境,已经变了。
她能够理解,女孩的每一滴眼泪,其中缕缕的心碎,都让她感同身受。
在慕瑾的搀扶下站起,月饼也重新隐身来到她的另一旁支撑着。
她轻咳着,半蹲下来,来到蹲坐在地上的,蜷缩害怕的洛雅寒身前。
将视线与她平齐。
逐渐伸出了手。
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就像是...某天的路灯下,向着一个人读书的女孩,伸手而去的男孩。
一如往昔的笑容。
“雅寒姐...请不要哭了,我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