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楼下的投诉电话

凌晨三点的雨声敲打着铁皮屋顶,陈默盘腿坐在漏风的窗台边,校服外套裹着瘦骨嶙峋的肩膀。父亲的骨灰盒摆在斑驳的窗台上,盒角凝着水珠,像在替他流那些流不出的泪。掌心的红印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随着呼吸节奏,竟能看见淡淡气流从指缝溢出,在雨幕里划出细小的银线。

“砰!砰!砰!”

楼下的天花板传来剧烈敲击,晾衣杆的铁锈扑簌簌落在他头顶。王大妈的骂声穿透楼板,带着浓重的方言:“小赤佬!天天半夜搞封建迷信!当老娘住的是灵堂啊?”

陈默僵住动作,指尖的气流瞬间溃散。他数着心跳等了十秒,才敢弯腰捡起滚到床底的搪瓷杯——刚才练气时,掌心的热流不小心震落了杯子,在寂静的午夜发出刺耳的响。

“对不起,大妈!”他贴着地板喊话,声音闷在喉间,“我马上停,马上……”话尾被咳嗽声截断,潮湿的空气灌进肺里,像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墙角的霉斑在月光下泛着青光,他突然听见王大妈在楼下跟儿子打电话:“就住骨灰盒旁边,哪天被鬼附身了都没人知道……”

指甲掐进掌心,红印传来微烫的触感。他想起父亲下葬那天,王大妈曾塞给他两个煮鸡蛋,说“冲冲晦气”,此刻那温暖的触感还残留在指腹,却被今夜的骂声碾得粉碎。

窗台的玉牌突然发烫,映得骨灰盒表面的烫金字“陈建国”忽明忽暗。陈默摸着盒盖上的划痕——那是父亲用了十年的工具箱留下的,每次打开都会发出“咔嗒”声。练气时的热流突然顺着手臂涌到指尖,他鬼使神差地在窗玻璃上画了个火焰状的符号,正是破书摊老头给的“火候符”。

“嘶——”

玻璃表面竟浮现出淡淡金纹,像被烙铁烫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陈默屏住呼吸,发现楼下的叫骂声突然变弱,王大妈的抱怨变成了模糊的嘟囔,仿佛被层无形的屏障隔开。

“系统初始化进度:31%。”

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比昨夜清晰许多。陈默猛地抬头,看见玉牌悬浮在骨灰盒上方,表面的光点组成半透明界面,【宿主状态】栏里,“听觉强化”西个字正在闪烁。他这才意识到,刚才随手画的符号,竟无意间触发了炼气诀里的“隔音术”。

雨声突然放大,陈默听见三公里外的夜宵摊传来炒勺碰撞声,楼下王大妈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凌晨的鬼片,女主角的尖叫混着麻将机的洗牌声,像堆杂乱的线团在他脑海里缠绕。他慌忙收束心神,热流退回丹田,世界才重新恢复正常的音量。

“小默?”

恍惚间听见父亲的声音,陈默猛地转头,看见床头的旧手表正在发光,表盘上的指针竟指向03:47——父亲去世的时刻。表带的裂痕里渗出细小的金粉,与他掌心的红印遥相呼应,仿佛父亲的灵魂正借着练气的微光,在这破旧的阁楼里短暂停留。

“爸,我没吵到别人。”他对着手表轻声说,指尖抚过表盘上的划痕,“我算过了,楼板的共振频率是37赫兹,只要我控制呼吸频率在每分钟12次以下——”话没说完就自嘲地笑了,父亲生前最烦他学这些没用的理论,总说“不如踏实找份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给远处的写字楼镀上银边。陈默摸着裤兜里的快餐店工牌,塑料边缘磨得毛糙,明天还要去面试新的兼职——便利店夜班,时薪15元,比快餐店多三块。他突然想起炼气诀里的“龟息术”,据说能降低体能消耗,或许这样就能省下半个馒头的口粮。

“咚!”

楼下再次传来敲击,这次带着拖椅子的刺耳声响。陈默迅速收拾好地上的炼气诀残页,把玉牌塞进贴胸的口袋,那里还放着父亲的工作证,泛黄的照片上,男人穿着笔挺的工装,眼神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明亮。

“来了!”他套上磨破的拖鞋,开门时撞落了门框上的蜘蛛网。楼道的声控灯坏了,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看见王大妈举着扫帚站在楼梯口,银发在夜光里支棱着:“再搞动静,我叫房东断你水电!”

陈默低头看着大妈脚边的猫食盆,里面的剩饭结着油痂——那是他昨天的晚餐。他突然想起父亲住院时,王大妈曾送过他一袋旧衣服,现在他正穿着其中一件蓝色工装,袖口还留着大妈丈夫的名字“张建军”。

“大妈,”他喉咙发紧,“我下个月发工资就换住处,您再忍忍……”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大妈看见他胸前露出的玉牌边角,突然噤声,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转身时扫帚尖划过地面,留下道细痕。

回到阁楼,陈默靠在门上滑坐在地。玉牌的温热透过工装传来,他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突然发现那些影子竟组成了炼气诀里的经脉走向,仿佛整座城市的灵气,都在顺着他熟悉的路线流动。

子时己过,他却毫无睡意。摸出藏在砖缝里的炼气诀,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见某页空白处新出现的字迹:“寒露次日,月相渐盈,可试练‘听风术’,辨三里内灵气流动。”字迹与父亲的笔记如出一辙,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那是小时候父亲哄他吃药时会画的图案。

窗外传来野猫的厮打声,陈默盘腿坐下,试着按照新口诀运转真气。这次热流没有急于游走,而是在耳后根的“听宫穴”汇聚,渐渐的,他听见了雨滴在空调外机上的跳动节奏,听见了远处护城河的水流声,甚至听见了自己丹田处,那丝若有若无的、类似父亲心跳的搏动。

“系统初始化进度:35%。”

机械音响起的瞬间,陈默看见玉牌表面浮现出半幅地图,城西的破庙位置正在闪烁红光,像在呼应他掌心的红印。他突然明白,那些被撕碎的offer、被嘲笑的练气、被投诉的午夜,都是命运递来的钥匙,而他,终于握住了第一把。

凌晨西点,陈默趴在窗台,看着王大妈的房间熄了灯。他摸出父亲的旧手表,贴在耳边,尽管指针早己停摆,却仿佛能听见父亲当年在机械厂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一下一下,踏在他即将铺就的、布满荆棘却充满希望的路上。

雨声又起,这次落在隔音符覆盖的玻璃上,只剩细碎的沙沙声,像父亲临终前,在他耳边未说完的那句话,正随着练气的热流,一点点融进他的血脉,化作支撑他走下去的、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