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粮仓的腐米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苏明薇捏着鼻子蹲下身，指尖抠开砖缝里的霉斑——底下露出半块铜片，刻着“开元通宝”的字样，边缘还留着铸造时的毛刺。

“顾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她抬头，烛火映得顾承煜的影子在粮袋间摇曳，像随时会扑来的黑豹，“粮仓底下真的藏着铜模。”

“我说过，”他蹲在她身侧，绣春刀挑起块碎铜，“林明祯的假币生意，需要足够的粮仓掩人耳目。”

苏明薇盯着铜模上的年号——“乾元元年”，正是端妃暴毙那年。她攥紧铜片，忽然想起父亲密信里的“寒枝栖鹤”，原来早在十年前，林氏就开始筹备颠覆王朝的阴谋。

“这些铜模，”她沉声，“能铸多少假币？”

“足够买下半壁江山。”顾承煜轻笑，指尖敲了敲墙壁，“听。”

墙后传来“嗡嗡”的机括声，像无数甲虫振翅。苏明薇后退半步，却被顾承煜拽进怀里，他的披风扫过地面，露出暗藏的翻板——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地道，霉味中混着浓重的硫磺味。

“西戎的火药，”他低语，“林氏想炸掉粮仓，毁尸灭迹。”

苏明薇瞳孔骤缩，想起昨夜栈道崩塌时的硫磺味——原来沈妄言的死士早己埋伏在此，就等他们入瓮。她摸向袖中的惊鸿司令牌，却在此时，头顶传来粮袋倒塌声，二十余名蒙面人跃下，手中弯刀映着冷光。

“顾承煜，苏明薇，”为首者摘下面罩，竟是林明祯的长子林砚舟，“你们果然来偷证据。”

“偷？”顾承煜轻笑，绣春刀出鞘三寸，“我只是来替陛下清点国库蛀虫。”

林砚舟怒吼着挥刀劈来，苏明薇旋身避开，短刀划开他袖口，露出里面的狼首刺青——与沈妄言的死士如出一辙。顾承煜的柳叶镖擦着她耳际飞过，精准钉入另一名杀手的咽喉。

“林砚舟，”苏明薇逼近，“你勾结西戎，私铸假币，该当何罪？”

“罪？”林砚舟抹了把嘴角的血，“等你们死了，这些铜模就是你们通敌的证据！”

他抬手甩出信号弹，粮仓顶部瞬间炸开，雪粒混着火星落下。苏明薇看见地道里的火药引子正在燃烧，顾承煜忽然拽着她冲向翻板：“跳下去！”

“下面是死路！”

“相信我！”

坠落的瞬间，苏明薇听见顾承煜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地道底部是条暗河，冰冷的河水瞬间没过头顶，她挣扎着浮出水面，看见顾承煜己点燃火折子，照亮洞壁上的凤凰暗纹——竟是惊鸿司的逃生密道。

“跟着暗纹走，”他扯下披风裹住她，“出口在城西破庙。”

“你呢？”

“我去引开追兵。”他轻笑，指尖替她拂去脸上的水珠，“记得，别回头。”

苏明薇攥紧他的手腕，却只摸到一片湿滑的血污——他的旧伤裂开了。地道外传来林砚舟的怒吼，火药引子的“滋滋”声越来越近。她咬牙松开手，顺着暗纹奔跑，却在转角处听见爆炸声，以及顾承煜的闷哼。

不！

她转身冲回火海，看见顾承煜被梁柱压住双腿，绣春刀断成两截，插在离他三寸的地方。林砚舟踩着他的肩膀，弯刀抵住他咽喉：“苏明薇，放下武器，否则我砍断他的舌头。”

“你敢！”苏明薇怒吼，短刀“当啷”落地。

“林某有何不敢？”林砚舟轻笑，刀尖划破顾承煜的嘴角，“把铜模交出来，我留你们全尸。”

苏明薇摸向腰间的皮囊，里面装着最小的一块铜模。顾承煜忽然抬头，眼底红痣在火光中妖冶如泣血，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扔给他，然后……”

他忽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林砚舟靴上。苏明薇会意，将皮囊扔向远处，趁林砚舟分神的瞬间，短刀出鞘刺向他咽喉。林砚舟旋身避开，却没注意到顾承煜己挣断梁柱，绣春刀残片抵住他后心。

“别动，”顾承煜低语，“否则我让你的血，染红这些铜模。”

林砚舟浑身僵硬，弯刀“当啷”落地。苏明薇趁机踢开火药引子，转身扶起顾承煜，却在此时，地道深处传来闷响——是西戎的火药库爆炸了。

“走！”顾承煜拽着她冲向出口，“晚了就出不去了！”

破庙的月光从未如此明亮。苏明薇扶着顾承煜瘫坐在雪地，看着粮仓方向的火光映红半边天，想起地道里的凤凰暗纹，忽然明白——惊鸿司的密道，早己将林氏的巢穴纳入监视范围。

“疼吗？”她轻声，触到他腿上的血。

“比起苏姑娘的眼泪，”他轻笑，“这点疼算什么？”

苏明薇这才发现自己满脸泪痕，慌忙抹去。顾承煜忽然抬手，指尖替她理了理被火烧焦的发丝：“怕我死？”

“怕你死了，没人替我背锅。”她冷笑，却在触到他掌心的老茧时，声音发颤，“顾承煜，下次别再冒险了。”

“下次？”他挑眉，忽然剧烈咳嗽，鲜血滴在雪地上，竟泛着与假币铜模相同的青色，“恐怕……没有下次了。”

青色血液？

苏明薇猛地抬头，想起沈妄言的“凤凰蛊”，想起顾承煜中蛊后的症状。她攥紧他的手腕，发现脉搏微弱且混乱，像有无数小虫在血管里爬行。

“你中了蛊毒。”她沉声。

“无妨，”他轻笑，指尖敲了敲她胸前的玉佩，“有凤主在，蛊毒算什么？”

苏明薇想起端妃的密信，想起“凤血为引”的解法。她咬咬牙，拔出短刀刺破指尖，鲜血滴在他伤口上，竟冒出白色烟雾，混着一股焦糊味。

“疼就喊出来。”她低语。

“不疼，”顾承煜首视她眼底的担忧，“比起前世看着你坠崖，这点疼……算恩赐。”

这话如重锤砸在心上。苏明薇想起前世火场，想起他葬身火海前的眼神。她忽然俯身，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轻声说：“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死。”

顾承煜身形微震，却在此时，破庙方向传来马蹄声。苏明薇抬头，看见陈忠领着羽林卫赶来，灯笼上的“陈”字在火光中格外醒目。

“顾大人！苏姑娘！”陈忠惊呼，“陛下有旨，立刻带你们入宫——林首辅在金銮殿呈了你们通敌的证据！”

“证据？”顾承煜轻笑，挣扎着起身，“正好，我也有证据，要呈给陛下。”

苏明薇扶着他走向马车，听见身后粮仓的余火仍在噼啪作响。她摸向袖中的铜模，忽然想起林砚舟临死前的眼神——那不是恐惧，是不甘，是知道自己不过是枚棋子的绝望。

**林明祯，**她在心底低语，你以为烧掉粮仓就能掩盖罪行？

不，真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